第159章 過於了解,我的曾經
宗肆說這句話時,語氣雖寡淡,可那點不耐煩,卻是半點未遮掩。
章和卻是心都要碎了。
「我為世子哥哥,去了北地。」
「你去北地,可有給我帶來便利?」宗肆一針見皿道,「是救了我,亦或是給我帶來了契機?」
都沒有。
她的一腔熱皿,犧牲了自己的學業,除了影響了自己,卻也並未給他帶來半分好處。
在宗肆看來,這樣衝動不顧華安府的性子,並無半分可取之處。
阿芙有時雖也衝動,可卻是有明確的目的,便是為救康陽,衝動的與晉王外孫孟深假意成親,那也是事先明確好了晉王有能力救下康陽。
當時他雖不肯承認,可其實還是有幾分擔心她嫁給孟深的,那時也未嘗不是亂了幾分陣腳。
至於她殺孫政,她一高閣女君,必然未殺過人,害怕卻還是冷靜的謀劃招式,可見雖衝動,卻也不是無頭蒼蠅。
後來夜間,他半死不明,孫政的屍體也在廟宇中,極有可能隨時出現她與兩具屍體在一起的情形,她害怕得不行,卻還是一直守著自己。
這才是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恩情。
這人世間即便危機四伏,人人間皆互相算計,隻要想到那一夜,這人間便是美好的,值得他惜命,值得他留戀。
章和無言以對。
她覺得自己做了此生最勇敢之事,世子哥哥卻是半分也不在意。
她咬咬唇:「你怎麼變得這般殘忍。」
「我對外人,向來如此。」這卻也是為她好,若是和氣,才是讓她以為有機會。
宗肆餘光掃了眼寧芙,便擡腿離開了。
寧芙在心中嘆了口氣,他這意思,分明是讓自己跟上去。
今日跟章和這一見,恐怕也是算好自己會路過這,是以特地有了這一出,同自己表態。
她看了看不遠處的章夫人和宣王妃,兩人都有些憂心,之前卻也並未上前打擾,章夫人恐怕也想讓女兒死心,可自己也勸不住,是以才忍痛看了這一幕。
眼下宗肆走了,章夫人才快步走上前,摟住了章和。
「阿母,他既然還能選其他人成親,為什麼不能是我。」章和淚眼婆娑道。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你這樣糾纏他,丟的是華安府的臉面。」章夫人道,「王妃來府上,也在你面前委婉表示過幾次,你不是不懂,隻是裝不懂,阿和,你是我的女兒,給我有骨氣些。」
章和在她懷中默默流淚。
「世子也並未說錯,你去北地,隻有你覺得自己偉大,可在別人看來,還得多照顧個女君。你在北地施粥,世子是欽佩你,可你做善事,是為他做的?你為百姓施粥,名聲好聽的是你自己,與華安府。」
章夫人卻是不好將話說的太難聽,若是有人這般纏著她兒子,她也會看低了那女子。
其實京中背後嚼舌根的不少,丈夫在她面前責怪了她無數回,未將女兒教好。
章夫人心中也默認了丈夫說的,她自小就寵著阿和,她太順著她了,讓她養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性子。
宣王妃嘴上雖說著阿和還小,隻是她家阿凝若是這般放低身段,沒臉沒皮,是少不了家法伺候的。
她倒不是瞧不上阿和,隻是女君在外,一定不能自降身段,否則無人珍惜的。
「別人家之事,有這般好看?」寧芙回頭,見宗肆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側。
「隻是覺得章夫人不容易。」寧芙道。
「章和的性子,說的直白些,便是已自己為中心,與你家……」宗肆沉吟片刻,到底是未說寧苒的不是。
寧芙明白他的意思,道:「苒姐姐雖也以自我為中心,可卻是個自尊自尊之人,且她絕不會做出丟了國公府臉面的事。」
宗肆看著她道:「我這番態度,你可還算滿意?」
「世子的態度,卻不是做給外人看的,得世子心中清楚該與不相幹的女子,保持距離。」不論娶了誰,都該對妻子百般呵護,發自內心愛護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他的態度,她亦不是完全不動容。
「我並非是做給你看的,原先我以為遠離她,她便也就知難而退了,卻未想到得把話說的這般清楚,對她無情,是不能給她留有幻想。」宗肆道。
「男子若是立得正,女子是不懼外人的。」寧芙道。
宗肆也知,她很少同女君計較,寧芙的氣度,其實極好。
他離她很近,風拂面而來,她的髮絲纏綿與他的胳膊上,脖子修長,很白,耳垂處帶著墨綠色的玉墜輕輕搖晃,發間那淺淺的梨花香,讓人心癢難耐。
宗肆的眼神深邃了些,喉結滾動。
寧芙見狀,便用力地給他手臂來了一拳,瞪他道:「別想有的沒的。」
宗肆神色間忍不住流出幾分笑意,她在這時候,揣度起人心來,老道得很。
想來上一世,她在房事上,對自己很是了解。
「我想同你成親。」他道。
成親了,就可以想了。
當然也不僅是這事,成了親,他就不用終日防這個,防那個了。
寧芙自然清楚他此刻說這話是何德行,道:「世子若隻是滿腦子不正經思想,不如去找他人。」
「我並非隻是為好色,亦不會去尋他人,如今我身邊已容不下其他人。」宗肆道,「我父親,亦隻有我母妃,在納妾這事上,王府並不提倡。」
宣王妃不強求宗肆找通房,一來是宗肆自己主意大,二來便是這事,在王府並不盛行。
「成親後,每日回王府,便有盼頭了。」宗肆看著她。
寧芙卻是微微一頓,上一世,他卻是都不太回府的,未想到這一世,會生出這般心思。
「如若是世子上一世如此,該有多好。」寧芙心境,並不平靜,隻是如今生了警惕,又豈是馬上就能毫無芥蒂的相信他。
是以寧芙會生出這般感慨。
「我也知上一世我並非是個好夫君,不然你不會一直對我避而遠之,我隻慶幸,我足夠幸運,給了這一世我彌補的機會。」宗肆認真道,「我會等到你相信我那日。」
「未必會有那一日。」
「那便一輩子不娶好了。」他不甚在意道,「我守著你,也足夠了。」隻是他不如陸行之大度,讓寧芙嫁人這事,他是斷然說不出口的。
寧芙心想,宣王妃若是聽見這話,估摸著要受驚到昏倒。
「我並未強求世子如何。」
「是我自願。」
宗肆說完話,擡頭朝陸行之站著的方向看去。
……
不遠處,陸行之轉身離去。
他太了解宗肆,他是否真心,他一聽便知。
眼下,宗肆很真心,情動到不能再情動。
並無再值得他擔憂的。
隻是自己卻不好再接近阿芙了。
他的阿芙。
無人知曉,她是他的阿芙。
是成親那日,他親自抱進宣王府的妻子。
陸行之回到了席間,他向來不愛拉幫結派,隻低頭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孟淵腿疾犯了,杳杳正在給他捏腿,擡頭時,便看見似苦澀,又有幾分發自內心高興的陸公子。
杳杳看得有些久。
孟淵低頭看了看她,又看向陸行之,道:「在看什麼?」
杳杳正出神,並未回應。
孟淵語氣不變:「看來是極好看。」
杳杳依舊未回應,嘴角卻是忍不住翹了起來,有人這是酸了。
「是好看,身材勻稱,高大挺拔。」杳杳故意道。
孟淵卻隻是笑了笑,知道她的心性,並未多言。
「你將我摸得一清二楚。」杳杳有些興緻缺缺地道,「要是有一日,我真記不得你了,不知能否看到你失控的一面。」
孟淵安撫地摸了摸她的手。
「三殿下,覺得我像什麼?」
「小狗。」孟淵想了想道,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總是讓人生出保護欲來。
杳杳在心中吐槽沒有新意,餘光見孟澤走來,便未再多言。
孟澤倒是在杳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臉雖普通,但身段不錯。
孟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孟淵,他就說男人沒有不好女色的,孟淵無非就是先前自卑。
「未料到連你都來國公府了。」往常時候,孟淵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四姑娘給我送了請帖。」孟淵不算熱情道。
孟澤便想起,孟淵與寧芙,也算得上棋友,他這人性格古怪,但酷愛下棋,給寧芙一個薄面倒也正常。
隻是想起寧芙,孟澤心中便有一股無名火,她與陸行之定親便也算了,親事畢竟是敬文帝親賜,可是方才她端來糕點,卻是沒看他一眼。
先前去他府上,如今看來,與玩弄他何異。
孟澤何時在女人上,受過這般羞辱。
隻是越受羞辱,卻反而越惦記,他不想報復寧芙,隻想將她據為己有,讓她嬌滴滴地朝自己道歉,讓她別再看陸行之一眼。
孟澤按捺下心中瘋狂的想法,看了一眼陸行之,嘴角卻是不受控制的牽起了一抹冷笑。
這笑意,卻正好落入了回來的宗肆眼中。
「三哥,章夫人帶著章妹妹回府了,章妹妹好似哭得極傷心,阿母說章妹妹摔了。」宗凝上來打探消息道。
「她是摔了。」宗肆不動聲色淡道。
宗凝道:「你這麼久未出現,是去哪啦?」
宗肆看了她一眼,並未言語。
這定然是去找寧姐姐了,這會兒他心情這般好,顯然也是寧姐姐給他好臉色了。
宗凝也想去找寧姐姐玩,隻是如今寧姐姐,與她走得沒那麼近,寧姐姐身邊都跟著阿荷呢。
「母妃,我想去找寧姐姐。」宗凝對宣王妃道。
衛氏聽了,便笑道:「子漪,你帶阿凝去找阿芙吧。」
寧芙在見到她時,自然是極歡迎的。
宗凝很喜歡寧芙的竹苑,也覺得有個妹妹極好,兩人住在一個院子裡,晚上能閑聊到極晚。
「阿荷是不是時常很晚才回自己屋?」宗凝同她們一起吃著堅果。
寧芙忍俊不禁道:「阿荷幾乎就賴在我這了,聊得稍晚一些,她就賴皮不走了。」
寧荷在一旁笑著:「四姐姐有時總嚇我,同她一起我才不怕。」
她道:「四姐姐還總同我說起,一個關於前世今生的故事,我總聽得津津有味,故事裡,有個很壞的世子,對媳婦不好,後來媳婦重生了,可有意思。」
寧芙摸了摸鼻子。
宗凝羨慕地說:「真好,有人陪你睡覺,也有人給你講故事。」
寧芙想了想,道:「世子最近,也許還未從陰影中走出來,若是冷淡,凝妹妹可多與他說些好話。」
宗凝一愣,三哥何時走不出來了?
隨後反應過來,這是在裝可憐,順勢道:「是呀是呀,他在王府終日都在景華居,我瞧著都覺得壓抑。寧姐姐,三哥好可憐,你暫時對他容忍一些。」
……
生辰宴散去,宗肆與陸行之,離開國公府府,稍晚一些。
一位是準女婿,一位受寧裕邀請,自然也無人多想。
兩人並排行走。
「小心孟澤。」宗肆道。
陸行之卻並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道:「世子與章姑娘,說清楚了?」
宗肆淡道:「上一世,我與她真關係密切?」
陸行之搖了搖頭,道:「世子放心,你並未喜歡過她。」
他在救命恩人寧芙生前,對她也那般冷淡,又怎會對章和動情。
隻是章和日後的男人,身份低微,卻在為自己賣命,求他暫時護住她,等他飛黃騰達,他再去華安府求娶她。
而那些流言蜚語,他自然不會特地去解釋。
章家也就未提過章和的親事。
寧芙葬禮那日,她跟著隊伍一塊回京,他無暇顧及她,隻顧著看阿芙最後一眼,卻未料到她一起回了王府。
她也許真是無意,也許是先前對自己死心了,真願意跟那個男子過日子,可看著阿芙走了,又對自己生出了幾分心思。
不管因何,陸行之這一世,都不願與她走得近。
「你對我之事,知曉甚多。」宗肆卻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陸行之頓了頓,擡眼對上他清冷銳利的眼神。
宗肆道:「多到對我的感情,也這般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