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江是真的喜歡小動物。
不過她不喜歡“小動物”這種說法。
貓是貓,狗是狗,鳥是鳥,所有的動物都得分開談,不能用“小動物”這三個字一言蔽之。
“為什麼不能用小動物呢?
”
“因為‘小動物’這種說法太随便了,就像人說小貓小狗,感覺就像是随口一提,和自己沒什麼關系,也毫不在意。
”
一說起這個話題,萦繞沙發周圍的尴尬氣氛瞬間消散,羽江臉上的寒冰也融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輕松的氛圍,一張散發着光亮的臉,以及一雙活潑好動的眼睛。
“說小什麼什麼,也不一定是不在意啊。
”
她現在的樣子讓我感覺十分新鮮。
就感覺在陰暗的走廊裡走了很久,突然看見了光亮,心裡暢快得很。
“你看,稱呼比自己小的人,不都是叫小什麼、小什麼的嗎?
”
“那是愛稱,和小貓小狗,小動物裡的‘小’,用法是不一樣的。
舉個例子,比如說,小人,和小人兒,這兩個小就不是一種小。
”
“确實。
”我認同的點了點頭,“但是,小貓小狗,還有小動物,也有愛稱的用法,關鍵還是看人怎麼想。
人在意,就是愛稱,不在意,就是随口一提。
”
“那你口中的小動物,是愛稱呢,還是随口一提呢?
”
“哈……我的話,一半一半吧。
”我聳了聳肩,“我沒那麼喜歡動物,但我也不會不在意。
其實,小時候我還是挺喜歡貓啊狗啊鳥啊什麼的,别的孩子都拎着樹枝攆貓攆狗玩,或是扣雀子,掏雀子窩玩,我就不這麼玩。
”
“那你玩什麼?
”
羽江托起下巴,長長的睫毛快速的眨動了兩下。
“我一般都和人玩,一天到晚跑來跑去的,挺有意思。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去白馬口聽書,聽的是《漠大俠》。
那天講的是漠大俠救狗,可有意思了――我估計你沒聽過啊,我就不給你講了,怪長的。
你隻需要知道,那是個救狗的搞笑故事就行了。
那天也是巧了,我們回家的時候,剛好碰上幾個小子,拎着樹枝攆狗。
當時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說救狗啦!
當時我們幾個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嗷’一嗓子就都沖上去了。
那幾個小子當時就蒙了,被吓住了,扔下樹枝撒丫子就跑,一會兒就跑沒影兒了。
诶,還别說,說書的講的挺對的,狗是真通人性!
我們把那幾個小子攆跑之後,那條狗就跟我們撒歡兒。
我們和它玩到天黑,等回家的時候,大家都蒙了。
誰家都不富裕,養人都費勁呢,拿什麼養狗啊?
我們不敢把狗帶回家去,就商量怎麼辦。
洪果力――就是我一哥們兒,說不如這樣吧,咱們找個地方,給它做個窩,然後每個人午飯剩下點吃的,給它送來。
我們覺得這主意挺好的,就這麼辦了。
一開始幾天還挺好的,每次到那兒狗都在。
我們一來,就跟我們親,搖尾巴,可有意思了。
到了第幾天來着?
狗突然沒了。
我們就找,從放學找到天黑,沒找着。
”
說到這裡,我感覺心裡有些不舒服,就稍稍停了一下。
“那條狗……是不是有主人的?
回家了?
”
羽江的眸子裡閃爍起擔憂的光芒。
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是這麼回事兒。
我們中間有個小子,會搓草繩。
他給狗子――就是那條狗,我們給它起名叫狗子。
他給狗子搓了條繩子,套脖子上了。
一開始我們都在找狗,找活物,沒注意腳下,所以都沒找着。
等到第二天,我們又去找,這次找着東西了。
”
“你們……你們該不會是找到了那條草繩吧?
”
羽江直起腰來,緊張的握住自己的手。
“嗯。
”我點了一下頭,“找到繩子了。
繩子上一大塊的黑色,一開始我們以為是泥巴,後來我手欠搓了搓,然後把手指頭一撚,褐色的。
我覺得不對勁,就帶着他們在找到繩子的地方又找,結果在地上又發現一大灘黑。
牛羊坊知道吧?
就是賣肉特别出名的地方,牛啊羊啊豬啊狗啊,雞鴨鵝鹌鹑什麼的,基本上除了人肉,那邊市場什麼肉都有的賣。
我們到處亂竄的時候,就去過牛羊坊。
那邊殺生放皿,都在下渠邊兒上,漏出去的皿就進渠裡了。
經常殺生放皿的地方,渠邊兒的顔色都深,也是這種黑色。
我看到那一大灘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但是反應過來又能怎麼樣呢?
狗子已經沒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我當時就想哭,可是我一想,我一哭,他們就得我問我為什麼哭。
我一說為什麼,他們也得哭。
所以我就忍住了,也沒和他們說。
”
等我講完,才發現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我本想調整情緒,趕緊換個話題,不想羽江已經是淚眼汪汪,她拿出了手絹,一邊吸鼻子,一邊擦眼角,問我說。
“然後呢?
”
“呃……然後啊……”我為難的撓了撓頭發,“小孩子嘛,記事快,忘事也快。
也就兩三天後吧,他們就把狗子的事兒忘了。
”
“那你呢?
”
“我……其實也有點忘了。
一開始還會偶爾想起來,後來就想不起來了。
今天要不是和你聊小動物的事,我可能就想不起來了。
”
我想表達的意思是,我也不是特别在意這件事。
羽江卻曲解了我的意思,以為自己讓我想起了傷心事,對我道了聲歉。
“對不起哦……”
哇哦!
我聽到了什麼了?
羽江大小姐居然向我道歉了!
明天太陽該不會從西邊兒出來吧?
講真,我現在真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不不不不!
沒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沒事兒!
這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要說的。
倒是我,我該向你道歉,給你講了這麼個糟心的事情,真是對不起啊。
”
“咳!
咳!
”
這是,卧室的方向傳來築瑛刻意的咳嗽聲。
我隐約感覺到,我家大寶貝兒吃醋了,便立刻直起身子,一臉尴尬的笑着說:“咱們說話的聲音有點大,是吧?
”
“嗯……嗯。
”
羽江也是一臉尴尬。
她重新繃起臉來,想要恢複冰山美人的僞裝,卻恢複不起來。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故作強硬的對我說。
“我……我不過是對這方面的話題感興趣!
告訴你哦,我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
“哦……哦。
”
我拼命繃住臉頰,勉強忍住笑意。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