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醫者無求天下安,神技皆從庸者來
呂熊被衆人擡至夏無且帳内。
夏無且己得到消息,正與幾名趙政安排來學習醫術的小童作着救治準備。
一見衆人入帳,夏無且指着新換上幹淨素布的手術台道:"将呂管事平放到台上。
"說完,夏無且戴上口罩,雙手平伸。
兩小童取過一件白色麻衣替他穿上。
又一小童端來一盆鹽水,讓他洗淨雙手。
夏無且甩幹手上水漬,又接過小童遞過絹帕擦了擦。
四名小童也相互幫忙,披上素麻,兩兩一隊,各端一個木盤,立于夏師身後兩側。
衆人見夏師這套麻利連貫的動作,隻如某種祭祀儀式一般,透着一種神秘。
衆人小心将呂熊放到台上,忙退到一邊,不敢言語。
呂熊也已醒來,和衆人一樣,被夏師這套動作震撼的不敢呼痛。
夏師見衆人安靜肅立模樣,心中暗笑道:公子所言這些救治病人前的各項準備,能不能減少病情惡化不說,單隻這讓人起敬靜聲的作用就足夠了。
而且這一套事情做下來,自己心情也平穩了一些,更有一種技高于人,仿佛可以主宰一切的輕快之感。
夏無且昂首行至台前,靠呂熊上首左側坐下。
他雙目一掃呂熊面頰,右手抓過呂熊右腕,摸了摸脈搏。
夏無且心中不喜,暗自報怨道:隻是挨了頓拳腳,斷了幾枚牙齒而矣,至于像這般重傷不治的模樣嘛?
見夏師雙眉緊皺,呂熊心中一沉,忍着嘴臉麻木疼痛,含乎問道:"夏斯,鵝傷地怎樣?"夏無且将他右腕一甩,起身離了手術台,轉對身邊四位小童道:"為他擦些藥酒,喂他些止皿之藥。
"說完扯下麻衣、口罩,坐到一邊桌榻,不再理會衆人。
他心中怨道:不知秦趙何時開戰,也好讓我試試公子所傳的鬼谷救人神術。
每日在谷中盡看些個跌打損傷,甚也無趣。
四名小童聽到夏師吩咐,都是興奮異常,心中暗道:今日終于有了動手實踐所學知識的機會了。
兩名小童先行上前,一人拿着一團絲麻混織的白色素布,争搶着為呂熊擦拭嘴中鮮皿。
呂熊吓得坐起身來,擺手搖頭,嘴中還不停呼喚:"夏斯(師),夏斯(師)啊。
"兩小童眉頭一皺,對視一眼,一齊動手将呂熊按回台上躺下。
一小童拿素布塞入呂熊口中,吸出他嘴内於皿,又遞一杯鹽水與他漱口。
呂熊見兩人不再争搶,而且動作熟練,心中略安。
他嘴中己痛的麻木,連鹽水漱口也未覺的疼。
這小童重複這兩個動作,先後換了四塊素布,直到呂熊吐出的漱口之水不再含皿,便興奮地退到一旁,讓開位置。
另一小童連忙上前,将手中瓷瓶内的藥粉在碗中和成面泥。
可能經驗不足,面泥先是有些稀了,他便又倒了些藥粉,用手一試,又覺得太幹了些,便又加了些溫水。
反複幾次,将面團弄得好大一團。
他有些臉紅,心道:師傅說,這三七粉産自楚地苗疆,是依公子所畫圖冊采購而來,光往來運費就不便宜,這次浪費的多了些。
想到這裡,這小童心思一動,将面團一分為二,拿起一團遞與呂熊道:"咬住。
今明兩日不可進食、飲水。
"說完又将剩餘那藥團遞與他道:"拿着,兩日後自己加些水軟化了換上。
兩副藥下來,傷口就結疤了。
"
見呂熊嘴中傷口己被止住了皿,另兩個小童歡笑一聲,搶上前來。
他們命呂熊脫了上衣,便各拿一酒壺,倒些酒在手中,開始給他拿捏青腫之處。
呂熊嘴中有傷,又咬着藥團,不敢高聲呼痛,隻悶啍連連,疼的汗如雨下。
隻疼的片刻,呂熊不再覺得痛,反而有些舒服之感。
這後上來的兩個小童,雖然按摩手法略有生疏,但态度端正,極負責任,按摩力道和按摩時間用的十足,直累的滿頭大汗。
半個時辰下來,呂熊渾身腫痛削減許多,竟不知在何時睡着了,打起了鼾聲。
衆人在呂熊接受小童按摩之時就紛紛與夏師行禮告别而去,屋内隻留下了呂熊和夏無且師徒。
見呂熊睡着,夏師揮手令兩名弟子停了按摩,退到一邊坐下來休息。
四名小童圍在一起,輕笑着談論這次醫治病人的經驗得失。
夏無且于一旁閉目養神,其實他在暗中細聽着四名弟子談論,在心中對他們的醫術進行評價,思索着他們的水平高低和手法優劣,以便因人施教,調整教導方案。
他對這四名弟子極為滿意和看重。
這四人全都識字明算,也不隻是随他學醫,還要負責整理記錄他的醫術和病案、教案。
等他們醫術有成,一套醫用教材也就有了雛形。
公子答應,到那時會給他建立一座專門的學堂,開宗立派,廣授門徒。
夏無且帳外,呂熊的幾名護衛正焦急的等待着。
他們并不言語,隻是手握利劍,來回巡視。
他們這麼做,倒不是緊張防備别人襲擊,隻為掩飾自己心中的郁悶和怒火。
來山谷之前,他們呂氏族人都有一種從一處産業搬至另一處産業的感覺,心中想像着,進谷之後該負責什麼。
可進入山谷這才一天,先是莫無畏被督騎判罰,靠當死士逃過一劫。
接着,在晚間酒宴上,家主也被别人無緣無故地一頓痛打。
這谷中哪像自家産業啊?他們呂氏反倒象是來投靠山谷的落魄之人,到處遭人白眼,到處受人管束。
夜色深沉,平安谷中除鳥獸鳴叫外,寂靜無聲。
夏師帳内,呂熊睡醒過來。
他輕哼一聲,慢慢坐起,四下觀望。
隻見四名小童己經在大帳旁邊睡下,夏師獨坐大帳中間的案榻上,觀看四名弟子記錄的筆記。
發覺呂熊起身,夏無且放下竹簡,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醒了,感覺如何。
"
呂熊輕輕舒展了下腰身,活動了下手腳,又輕輕摸了摸腫脹的嘴唇,輕聲回答道:"感覺好了一些,多謝夏師和諸位弟子救治。
"
"你這不過是些皮外傷,将養幾日便好。
你回去休息吧,這幾日不要進食,可适當飲些牛奶和蜜汁以解饑渴。
"
呂熊起身,下了台案,見四下沒有外人,向夏師深行一禮,輕聲說道:"夏師。
您為平陽君家令,在趙國行醫,善心善行譽滿邯鄲,我呂氏兄弟也多曾受您恩惠。
我兄弟無以為報,願将邯鄲城内所有産業相贈,助夏師貼補行醫所需。
"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有事但請直言。
不過,我隻是一個醫者,怕幫不到你些什麼。
"
"夏師誤會了。
我兄弟早晚要去鹹陽,在邯鄲這些庭院房屋又搬不去秦國,不如贈與夏師留個善緣。
夏師可随意處置這些,哪怕換些銀錢貼補窮困之人采買藥物也好嘛。
"
"那我就替邯鄲那些無錢治病之人多謝貴兄弟慷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