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跟四娘的肚子“卸貨”之後,莊子上唯一懷有身孕的,便是身材嬌小,年紀最輕的段七娘了。
數九寒天,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莊子便的濱湖都結了薄冰,七娘身子本來就柔弱,這還懷着身孕,冷得手指頭都發了紫。
南方的冬,不同于北方,還有個火炕火牆什麼的熬一熬,純屬靠挺過去的。
今年的寒冬,冷得令人發指,屋内準備燒炭盆,卻被李伯言趕緊制止了。
且不說自己還想多活幾年,就是對有孕在身的段七娘來說,這都是不利于胎兒的。
李伯言懷念起後世的空調,哪怕來個“小太陽”,也是挺滋潤的,不過沒有電的時代,即便是主動亂入過來,也是一個廢品。
就在李伯言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樣東西讓他眼前一亮。
“大姨媽時期”留下的一大堆橡皮管,于是乎,莊子上的改裝工程開始了。
古代的地磚,沒有水泥,十分容易撬起來。
李伯言讓泥瓦匠将橡皮管如長蛇一般,在地底下盤繞,搞得李康達莫名其妙。
還不到一天的工夫,放好了餘量,将地磚重現鋪好,鋪出屋子外的橡皮管,又放了老長老長,直到連接到了李家宅院後頭的一處磚窯邊。
燒玻璃的磚窯,燒點熱水,這還不容易嗎?
李伯言又讓李家作坊中的鐵匠,打了一口巨型漏鬥,用來将熱水灌入皮管之中,這樣,簡單的水地暖就搞定了。
起初李康達還不明白,李伯言大費周章地究竟是要做什麼,然而當屋子裡的氣溫漸漸上升的時候,終于是露出了驚愕的面容。
這……這樣也行?
這樣的地暖,其實原理十分的簡單,就是通過熱輻射跟對流的熱傳遞,将皮管之中的水溫傳導至室内,從而,就跟開了空調一樣。
李康達脫了厚重的棉衣,笑道:“這屋子裡,穿件薄衫都夠了,棉襖都嫌捂出汗來。
”
段七娘的臉色也有了些紅潤,一直說着大郎真聰明,搞得李伯言有些尴尬。
被一個跟仇巾眉差不多大的女子喊大郎大郎的,總覺得哪兒有點不舒服。
其實這樣的地暖,在明末就差不多出現了,隻不過他們沒有李伯言這樣耐熱放水的橡皮管,完全是在地下砌好煙道,用煙來傳導熱量,隻不過如此奢靡的供暖方式,也就皇帝才用得起。
這橡皮管子可難弄到,所以除了莊子上的幾處房間外,李伯言可就沒什麼轍再去另弄一間了,也恰好要過年了,索性就窩在莊子裡,也暖和一些。
接近年底,各個作坊的管事、掌櫃,都加緊盤賬,劉封也趕回了衡州,畢竟人好歹也是劉記的少爺,老是在天上人間給李伯言打工,還純屬免費的義工,也說不過去。
李伯言提前支了一千貫讓劉丘山拿回衡州,半年來,永州的劉記,沒少給他提供充足的資金鍊,當中也有劉家的功勞,自然不能虧待。
錢掌櫃如今被調到了淘寶大賣場,又招了四五個分掌櫃,天上人間統一由劉钰來打理,倒也是沒什麼不妥。
李伯言去蘇州之前,便決定的事,就是将二樓騰出來,擴大劉記。
如今的劉記,二層樓容客量,比月波樓都要多上不少,一樓跟個大食堂一樣,二樓重新修葺,每一間都是格外别緻,字畫木雕、琉璃瓷器,奢靡至極。
“大郎啊……”
“先生怎來了?
”李伯言見到趙汝愚親至,便出門相迎,身後的葉适,也同樣從馬車上下來,“先生有什麼事,命小童傳個話便是,我過來就是。
”
趙汝愚笑道:“知道你年末了,忙着生意,我跟正則說到底都是閑人了,過來一趟莊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這次過來,就是跟你說說……喲!
”
“我滴個乖乖嘿!
”
一走進屋子裡,趙汝愚跟葉适二人,就跟鬼畜了似的,渾身一哆嗦。
“你這個屋裡是放了多少的炭盆,如此之暖。
”
蹭叔東張西望着,喃喃道:“不見煙,也不見炭盆,大郎這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
”
二人才在屋子裡沒呆多久,便有些燥熱地脫下了外頭的裘衣。
李伯言讓人奉茶過來,笑道:“先生摸摸這地磚便知。
”
蹭叔手背一碰,驚呼道:“熱乎的!
這……大郎,咱們商量個事兒,你替某也在那北苑裝一個這玩意兒呗。
”
李伯言苦笑道:“這東西葉先生恐怕負擔不起。
”面對坐船都隻肯花四十文的蹭叔,李伯言心想,你又不是大肚皮,還嬌弱到要地暖?
自己扛着吧。
蹭叔有些不屑地靠在椅子上,道:“得得得,誰稀罕。
某燒自己的炭盆去。
”
“葉先生要燒炭盆,記得開些窗子,不然一命嗚呼了就麻煩了。
”
“不勞大郎您挂念。
”葉适接過茶,喝了一口,酸溜溜地回道。
趙汝愚見到這一見面就要掐起來的兩人,也是搖頭直笑,“言歸正傳。
這次過來,是因為伯崇的事。
”
“範公?
範公怎了?
”
蹭叔口無遮攔地說道:“範伯崇要發達了!
”
“哦?
”李伯言眉頭一挑,永州這一年的變化,李伯言是知曉的,沒想到驚動得這麼快。
趙汝愚說道:“昨日深夜,伯崇親自過來,跟我說,即日就要赴京面聖,問我有什麼要注意的。
”
“那先生是怎麼囑咐的?
”
趙汝愚緩緩道:“不驕不躁,如實禀報。
莫要提及晦翁,與韓節夫和而不同。
”
短短兩句,将中庸之道展現得淋漓盡緻。
李伯言點頭道:“若是範公真按您的這兩句話來做,怕是入中樞不難矣。
”
葉适見到李伯言并沒有很興奮的樣子,便道:“看大郎的面色,好像範公入中樞,你很不高興似的?
某跟你說,範公入了中樞,今後咱們推行新學,才有了言路,不然你以為立學是如何輕而易舉之事?
這回黨禁,不管是程朱理學、陸氏心學還是永嘉學派,都被韓節夫這個王八犢子一網打盡,非其所用者,皆落下馬,朝中若無人,你,我,趙相公,都不夠他韓節夫捏的。
”
李伯言輕歎一聲,呢喃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學生覺着,去得早了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