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一路提心弔膽地走到殿門外,晚餘心裡想著怎樣才能把門叫開,誰知手一碰到門扇,門就自己開了。
晚餘下意識往旁邊閃,盯著那半開的門遲疑起來。
晉王睡覺都不閂門的嗎?
還是說看守的人不許他閂門?
燈光實在昏暗,門裡面幽深寂靜,像話本子裡的鬼屋,還沒進去,就感覺到一股陰森之氣。
縱然知道周圍有很多侍衛把守,晚餘還是有點頭皮發麻,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邁步走了進去。
她對殿裡的構造一無所知,也不敢四處張望,硬著頭皮往亮燈的地方走。
她也沒有刻意地放輕腳步,甚至希望裡面的人能聽到她的腳步聲,主動問一聲是誰,這樣至少證明裡面的人是活的。
然而,直到她走到了亮燈的房間門口,裡面也沒有傳出一點動靜。
她探頭往裡看,裡面的布置擺設十分簡樸,除了一張床,隻有一桌四椅,兩組衣櫃。
窗下放著一張書桌,桌上一盞孤燈如豆,燈影映出一個坐著的,一動不動的身影。
晚餘心下一驚,喉嚨都跟著緊了緊,差點奪路而逃。
她定了定神,又鼓起勇氣向那個身影走去。
腳步聲打破一室的寂靜,那身影仍舊一動不動。
像死了很久已經僵化的屍體。
晚餘腿腳發軟,在離那個身影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嗓子乾澀地叫了一聲:「晉王殿下。」
那身影驀地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
儘管燈光昏暗,儘管他隻轉過了半張臉,晚餘的心還是撲通撲通快跳了幾下。
這張臉,真的和祁讓一模一樣。
那人似乎比她還要震驚,猛地起身,撞倒了椅子,呢喃似的聲音喚她:「晚棠?是你嗎?」
晚餘聽他開口說話,確定他不是殭屍,也不是鬼魂,而是真真實實活著的晉王祁望,膽子便大了些,對他搖頭道:「殿下認錯人了,奴婢不是晚棠,晚棠是奴婢的長姐。」
祁望已經邁步朝她走過來,聞言又頓住腳步,將她上下打量:「我怎麼不記得,晚棠有你這樣一個妹妹?」
他聲音很溫和,許是長期不說話的緣故,語速十分緩慢。
他的正臉整個對著晚餘,也讓晚餘又一次確認,他真的和祁讓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身高都一般無二。
但也隻是外表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
祁讓的氣質是冷硬的,強勢的,天生具有侵略性的,就算什麼都不做,隻是冷冷地看人一眼,都能讓人感受到喘不上氣的威壓。
而眼前這位三皇子祁望,卻是溫潤的,平和的,沒有任何攻擊性的。
哪怕長了一張和祁讓一模一樣的臉,眉宇之間卻絲毫沒有祁讓那種迫人的氣勢,眼神也不會像刀子一樣往人身上紮。
許是被關得久了,他的神情多少有些木訥,身上穿的也是灰色半舊的居家袍服,可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和風細雨,謙謙君子的感覺。
所謂公子如玉,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吧?
晚餘看著他,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難怪江晚棠當初會選擇他。
相比祁讓,他確實是更容易讓女孩子傾心的那種類型。
晚餘悄悄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語氣也不自覺變得溫和:「回殿下的話,奴婢生母是安平伯的外室,殿下搬來擷芳殿之前,我們母女一直住在外面,殿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安平伯?」祁望重複這個稱謂,眉心微微蹙起。
「就是從前的安國公江連海,現在被皇上降為安平伯了。」晚餘解釋道。
「原來如此。」祁望恍然大悟,隨即又擔憂道,「安國公因何被降級,晚棠可有受到牽連?」
晚餘看著他,心裡想,他聽說安國公被降級,第一反應是擔心自己的妻子,想必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吧?
「殿下放心,姐姐很好,皇上對她格外開恩。」晚餘寬慰他,卻沒有回答江連海被降級的原因。
祁望有片刻的沉默,隨即自嘲一笑:「是啊,祁讓一直對她另眼相看,要不是我,可能她就嫁給祁讓了。」
這話晚餘不知道怎麼接,隻能保持沉默。
祁望直到這時才想起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怎麼進來的?」
晚餘半真半假道:「奴婢叫晚餘,五年前被父親送進宮做了皇上的司寢女官,今日是受太後所託,偷偷來看殿下的。」
祁望的眼睛亮了亮,臉上也有了些許神采:「原來是母後讓你來的,母後她還好嗎?」
「挺好的,皇上很敬重她。」晚餘含糊其辭。
祁望也不知信沒信,低眉發出一聲輕嘆:「是我連累了母後,辜負了母後的期望。」
「太後對殿下仍有期望。」晚餘意有所指道。
祁望擡眼看她,目光平靜無波:「你看我現在這樣,還能有什麼指望,你回去告訴母後,讓她別再想著我,好好頤養天年才是正經。」
晚餘不了解他,拿不準他這話是真是假,便應聲道:「奴婢會轉告太後的,殿下自個也要保重。」
「那你呢?」祁望問,「你父親為什麼把你送進宮,你是不是也受了我的連累?」
晚餘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和江晚棠夫妻一體,江連海也是因為站錯了他的隊伍,才得罪了祁讓。
如果硬要說和他有關,確實說得過去。
但歸根結底,把自己送進宮的是江連海,他被關在這裡,什麼也不知道。
祁望見她不說話,嘆口氣道:「隻怕是了,我敗給了祁讓,帶累了你們所有人。」
晚餘輕輕搖頭:「世事難料,殿下也不想這樣的。」
祁望張張嘴,似乎想和她說些要緊話,又怕她不甚可靠,最終還是沒說,輕飄飄地轉了話題:「你和你姐姐很像,但細看之下又不太像。」
晚餘笑了笑,順著他的話道:「殿下和皇上卻是出奇的像,奴婢剛剛嚇了一跳。」
祁望也笑起來:「我們是孿生兄弟,小時候,我們站在一起,連父皇都分不清誰是誰。」
「那……」
晚餘想說,既然是一母同胞,為何境遇卻完全不同。
話到嘴邊,感覺這個話題並不恰當,便壓下沒說。
祁望顯然也覺得這個話題不好,往下也沒了言語。
兩個初次見面的人,彼此陌生又彼此防備,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但晚餘存了探究的心思,不想這麼快就走。
祁望太久沒有接觸到外面的人,也不想讓她太快離開,便絞盡腦汁地找話題:「你的名字很好,是取自『江晚正愁餘』這句詞嗎?」
「不是,是多餘的餘。」晚餘淡然一笑,「我父親不喜歡我,認為我的出生是多餘的。」
祁望一愣:「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不要介懷。」
「沒事,奴婢早就習慣了,殿下不用放在心上。」晚餘反過來安慰他。
祁望靜靜看她,目光又多了幾分憐惜:「沒有人的出生是多餘的,你不要因此就妄自菲薄。」
他頓了頓,彷彿是為了找例子來安慰晚餘,溫聲道:「你在祁讓跟前當差,你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