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微微發緊，半晌，才放下勺子，輕聲道：「知道了。」

　　看著她的神色，謝重之眉宇間透著一絲不耐，「柳兒，我都是為你好，明天李將軍府的宴席對我很重要，不能出半分差錯。」

　　許柳兒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她出聲應道，語氣柔順而平靜。

　　謝重之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算聽話。

　　翌日，夜晚。

　　李將軍府張燈結綵，賓客雲集，席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許柳兒穿著一襲素雅的淺紫色長裙，眉眼溫婉，端莊得體。

　　跟著謝重之一起走進將軍府。

　　進府之後，按照慣例，先是送禮。

　　謝重之送的是一對上好的玉雕瑞獸，寓意鎮宅辟邪，福澤綿長。

　　這禮物是許柳兒親自挑選的，她看著李夫人親自派人收下，並面露笑意，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隻要禮物送得妥當，接下來隻要表現得體，想來就不會出什麼差錯了。

　　此時貴婦人們正在涼亭處，許柳兒也坐在其中。

　　京中貴女近日多喜歡用琉璃盞飲酒。

　　琉璃盞杯口較大，能盛下的酒多，輕輕一晃，瓊漿玉液在盞中微微蕩漾，折射出流光溢彩，別有一番風情。

　　許柳兒也被李夫人遞上了一杯，可她擔心自己喝多說錯話，又怕一直不喝會很失禮。

　　便學著別人，拿在手上，時不時抿一點點，裝作喝了的樣子。

　　此時，謝重之正意味深長地看向李將軍，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試探：「李將軍，有件事在下想與您單獨談談。」

　　李將軍雖是他的上級，但他對他這般恭敬在意，可不是為了什麼陞官之類的。

　　這些年來，他一直追隨李將軍，對他的性情很是了解，他可不是什麼忠君不二的人。

　　隻要開出的條件合適，他有把握能將李將軍拉入自己的陣營，共謀大事。

　　李將軍剛要點頭應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李夫人的聲音：「將軍——」

　　他微微皺眉，轉身看去，隻見李夫人正朝他笑著，顯然是有話要說。

　　「重之啊，我先過去一趟，等會再跟你細說。」

　　說完，李將軍便提步朝涼亭處走去。

　　謝重之聞言眸底閃過一絲不悅，但表面上仍然恭敬，輕輕頷首。

　　此時許柳兒也看到不遠處的謝重之，張了張嘴，想問問他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她真的不想喝酒。

　　許柳兒起身，朝著謝重之走去。

　　她心中想著如何開口，忽然身側有人疾步而過，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肘。

　　許柳兒手中的琉璃盞頓時傾斜，酒水潑灑而出，直直落在身側李將軍的衣袍上！

　　四周剎那間寂靜無聲。

　　李將軍低頭看著自己被酒漬染濕的衣襟，眉頭皺緊，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許柳兒驚慌失措，連忙後退一步，聲音都有些顫抖：「李……李將軍，我，我不是故意的……」

　　此時她腦中突然想起，她剛才走得好好的，是有人撞了她！

　　她急忙轉身去看，果然，方才撞她的人還站在她的身後。

　　是李將軍府的庶女，李婉柔。

　　李婉柔被許柳兒冷不防地盯住，眼眶瞬間泛起淚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謝夫人，您為何這樣看著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我？」

　　她的聲音柔弱可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似乎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許柳兒兇口一窒，氣得臉色微微泛紅，「剛才分明是你撞了我！」

　　李婉柔頓時瞪大眼睛，委屈至極地搖頭：「我，我沒有啊……謝夫人為何要冤枉我？」

　　她聲音不大，語調卻帶著一絲哽咽，聽在旁人耳中，反倒像是許柳兒在欺負她一般。

　　此時，周圍的賓客也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謝夫人失禮在先，居然還怪罪李小姐？」

　　「可不是麼？李小姐柔柔弱弱的，哪敢做這種事。」

　　「這可是李將軍府的宴席，謝夫人未免也太不知輕重了吧？」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多，許柳兒被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包圍，攥緊了手指，臉色漲紅。

　　明明是她被撞了，怎麼反倒成了她的錯？

　　宴席的眾人議論聲越來越大。

　　李婉柔輕輕擡眸，眼中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隻不過是一個庶女，在李夫人手下討生活。

　　要是被李夫人知道是她撞的，過後肯定會饒不了她。

　　但許柳兒不一樣，她是謝公子的夫人，謝公子肯定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對不起了謝夫人，要怪隻能怪你今天運氣不好，不該出門。

　　許柳兒被眾人圍繞在中間，指尖顫抖到不行，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了一團棉絮，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她下意識求救般地轉頭看向謝重之。

　　他會相信的她的對吧……

　　她真的是被人推，她真的是被人推的……

　　她的目光帶著一絲希冀，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夫君……」她低聲喚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些許顫抖，帶著幾乎不易察覺的祈求。

　　但她的求救反而讓謝重之的臉色黑得更難看了幾分。

　　這個蠢女人，大庭廣眾之下出醜，丟他的人！

　　上次壽宴忘記邀請李夫人，現在又當眾把酒潑到李將軍身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這讓他等下怎麼拉攏李將軍？！非要把他的前途葬送她才開心是嗎？

　　謝重之兇口翻湧著滔天的怒意，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啪——」

　　一道清脆而沉悶的耳光驟然響起。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

　　許柳兒整個人被打得踉蹌了一步，腳步不穩地往後退去，險些摔倒。

　　她下意識地捂住被打得火辣辣作痛的臉，耳邊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謝重之的手還停在半空，五指微微顫抖，顯然用盡了力道。

　　他眼神冰冷得彷彿能將人凍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合，居然對李將軍如此不敬！」

　　許柳兒指尖冰涼，耳邊似乎還回蕩著方才那一記耳光的迴音。

　　周圍眾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羞辱感如潮水般湧來。

　　謝重之壓下心頭的怒意，轉身對李將軍拱手行禮，語氣沉穩道：「今日讓將軍受驚，是內人魯莽，回府之後，我定會好好管教。」

　　李將軍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重之你不必如此，宴席上小事而已。」

　　許柳兒站在旁邊，她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彷彿落入了冰冷的深淵。

　　這一巴掌將她完全扇醒了。

　　那個曾經無數次浮現過的念頭，再次清晰地佔據了她的腦海——

　　她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