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辦的流水席,戛然而止。
院子裡原本為了增添喜氣,而掛上的大紅燈籠,也都摘了下去,換成了白色的燈籠。
即便隻是帶回了蘇小六的骨灰,也要讓骨灰入土為安不是?
一通忙碌過後,有去鎮上買紙紮紙錢的,有去買白布做孝衣的。
鎮上最大棺材鋪子,也擡出了上等的棺材。
因為蘇家在十裡八鄉的名聲顯著,所以蘇小六陣亡的事情,傳的很快。
「唉!真是可惜呀!」
「誰說不是呢!蘇家人一向良善,日子也好,又有運道……」
「他家的小閨女,不是最有福氣?她哥哥咋就……」
「瞧你這話說的,他家小閨女有福氣,難不成還能保佑她哥哥,在戰場上不出事兒?」
「可不是!老天爺還有打盹的時候呢……」
蘇家。
糖寶一下午,都在擡頭看天。
「素雅姐姐,你說……老天爺有打盹的時候不?」
夏思雅,「……老天爺咋會打盹?」
紅腫著眼睛,滿臉不解。
好像是糖寶問了一個很是奇怪的問題。
糖寶,「……」
「可是,我為什麼不想哭?」糖寶也不解,「我昨兒還心慌慌的想哭,今兒就不想哭了。」
夏思雅,「……」
驀然瞪大了紅腫的眼睛。
「對呀!福丫妹妹,你咋一直沒有哭?」
夏思雅這才發現,糖寶一直沒掉眼淚。
糖寶,「……」
一臉無辜的看著夏思雅。
她就是不想哭。
不但不想哭,還想笑。
夏思雅眨巴眨巴眼睛。
「福丫妹妹,你咋會不想哭?六哥那麼疼你,現在六哥死了,我們再也看不見六哥了,我們……嗚嗚……」
夏思雅還沒有說完,自己就哭了起來。
「思雅姐姐,你別哭了,看著你這樣哭,我也想哭了……」
糖寶話沒有說完,心裡一激靈。
「思雅姐姐,老天爺果真不會打盹,是不是?」糖寶壓下心裡想哭的衝動,忽然再次問道。
夏思雅抹了一把眼淚,不明白福丫妹妹為什麼對這個問題,如此執著。
「老天爺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仙,神仙又不用睡覺,肯定不會打盹!」
糖寶,「……哦。」
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素雅姐姐,你歇會兒再哭,我先去看看我娘。」糖寶站起身,說道。
「好,福丫妹妹你勸勸蘇伯母,蘇伯母年紀大了,太傷心了會傷身的。」夏思雅抽噎著說道。
不用夏思雅叮囑,糖寶也會勸蘇老太太的。
而且,無論真假,她都得給她娘尋摸個熱罐子抱著。
糖寶直接去了蘇老太太住的房間。
因為靈棚搭在了蘇小六住的院子裡,所以儘管蘇家上下都籠罩著悲傷的氣氛,不時的會有哭聲響起,但是蘇老太太的房間裡,卻是安靜的很。
蘇老太太斜躺在炕上,雙眼閉著,不時的有眼淚從眼角流出。
夏夫人陪著坐在一邊,不時的用帕子擦擦自己的眼角,再換一個帕子替蘇老太太擦擦淚,低聲勸著蘇老太太。
「乾娘,您也累了一天了,去躺一會兒吧,我陪陪我娘。」糖寶進了屋子,對夏夫人說道。
夏夫人一大早趕來了蘇家,到現在確實累的腰酸背痛,有點兒支撐不住了。
於是,聽了糖寶的話,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好好的勸勸你娘,讓你娘別太傷心了。」
說完,又低頭對蘇老太太說道:「嫂子,糖寶還小,還沒有定親,你不為別人著想,也要為糖寶著想,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的身子若是垮了,糖寶以後依靠誰去?任誰也沒有親娘疼不是?」
蘇老太太聽到夏夫人提起小閨女,這才一臉哀痛的睜開眼睛,先是看了表情怯怯的小閨女一眼,然後對夏夫人說道:「弟妹說的是,小六是個狠心的,拋下了我這個親娘……」
蘇老太太沒說兩句,就又哽咽著眼淚掉了下來。
糖寶連忙掏出帕子,給蘇老太太輕輕的擦眼淚。
「娘……」輕輕喊了一聲,眼圈立刻紅了。
看到自己的娘親這麼傷心,糖寶的心裡酸酸的,也想哭了。
可是,她想忍著。
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就是想忍著!
蘇老太太看到小閨女癟著小嘴,紅著眼圈,立刻看心疼了。
「閨女不哭,娘也不哭了。」蘇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安撫的摸了摸小閨女的頭。
隨即,看向夏夫人,「弟妹你先去歇著吧,你放心,為了糖寶我也會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看到糖寶長大嫁人,日子過的和和美美的,我就算是死也閉不上眼睛的!」
夏夫人嗔道:「看你,什麼死不死的?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許再說,有福丫在,咱們隻要自己保重身子,一準都能長命百歲,等到思雅和福丫她們都嫁人了,生了孩子,咱們還做外婆的,還要看著外孫子長大娶媳婦兒呢……」
夏夫人說到最後,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拍了拍蘇老太太的手,起身走了出去,把空間讓給了蘇家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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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寶先是給蘇老太太倒了一碗茶潤口,又擰了帕子給蘇老太太擦了擦臉。
蘇老太太被小閨女這麼伺候著,悲傷的心情散了些。
糖寶脫鞋上炕,坐到蘇老太太身邊,拉著蘇老太太的手,低聲說道:「娘,您別傷心了,六哥說不定是詐死。」
蘇老太太,「……」
宛若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
蘇老太太蹭的坐了起來,緊緊的握著糖寶的手,聲音顫抖的問道:「糖寶,你咋知道?是不是楊少爺告訴你的?楊少爺是聽老將軍說的嗎?還是從皇上那裡得到的消息?」
糖寶有些懵。
這和小哥哥有什麼關係?和幹爺爺有什麼關係?和皇帝叔叔又有什麼關係?
蘇老太太卻是握著糖寶的手,一臉期盼的繼續追問。
「他們怎麼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六哥為什麼要詐死?」
糖寶,「……」
這讓她怎麼回答?
況且,她就說了個「說不定」。
不過,糖寶看著蘇老太太眼神兒裡的熱切,以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自己的手的勁頭兒,否定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一個人若是生出了希望,然後再被打碎,那樣的打擊才是最大。
「娘,您看我都沒有哭。」糖寶硬著頭皮,說道:「我不哭,六哥肯定沒事兒……」
「閨女說的對!」
蘇老頭一撩門簾,紅著眼眶,走了進來。
眼神兒,無比的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