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聲音沉靜,帶著沙啞,蠕動的喉嚨似乎在壓抑著洶湧澎湃的情緒,觀音娘娘的眼睛鎖定著彩霓。
看到她這副表情,彩霓也有些慌了,張了張嘴,弱弱說道:「我叫…彩霓…觀音娘娘你…」
觀音娘娘呢喃道:「你從哪裡來的?可曾聽過你背後梅花印記的故事?」
彩霓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禁退後了兩步。
她小聲道:「我…我剛從水西苗寨過來,我…我背後…阿婆說,白鳥阿嬢的女兒就有這個梅花印記,所以我…我在找嘛…」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一切都交代出去,此時此刻,她的情緒進入了一個極端感性的階段,以至於整個人都陷入了悲傷之中。
「我無父無母,從小流浪著,是師父把我養大…也是機緣巧合,才讓我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我想找一下我娘親…」
觀音娘娘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她握住了彩霓潔白的手,哽咽道:「孩子,想聽一聽你娘的故事嗎?」
「你…」
彩霓道:「你知道的嗎?」
觀音娘娘聲音顫抖著,呢喃著說道:「你的娘是水西最美的姑娘,她有最好的嗓子,最靈巧的手。」
「但她也有緻命的缺點,她太懦弱,她不夠堅強。」
「以至於面對無端的指責,不敢反擊,隻想著逃避。」
她拉著彩霓坐了下來,回憶著當初的往事,嘆息道:「她帶著情郎離開了水西,千裡迢迢來到四川瀘州定居。」
「她艱難融入這邊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女兒,日子眼看著變好,卻遇到瘟疫,被迫輾轉搬家。」
「那時候你已經兩歲了,很乖巧,很可愛。」
「隻是很不幸,你們在路上遇到了山匪,他們搶奪了財務還不夠,還看上了你娘。」
「於是你娘被抓走了,你爹把你抱到了附近的農戶家中,便上山去救你娘,毫無意外,你爹死在了匪徒的刀下。」
彩霓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嘴唇都不禁顫抖。
觀音娘娘顫聲道:「你娘在山寨待了半年,染上了重病,匪首將她的臉劃爛,才把她扔下山來。」
「她活了下來,卻再也找不到你了,因為農戶也逃難走了,或許死在了其他地方,或許也活下去了。」
彩霓已經捂住了臉,忍不住痛哭流涕。
觀音娘娘抹了抹淚水,哽咽著說道:「你娘身染重病,卻活了下來,學得了一身醫術。」
「她沒有家,沒有親人,也變成了一個醜八怪。」
「她離開了那個痛苦的地方,來到了榮縣,開了這家醫館。」
「她不收錢,她隻想積德,她希望自己的女兒還活著,她祈望老天爺能夠善待她。」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數不清多少年過去了啊,你的娘已經習慣了在這裡,她幾乎已經快要忘記你了。」
說到這裡,觀音娘娘抱住了彩霓,也不禁痛哭出聲:「但是老天有眼,那麼多年的積德沒有白費,命運親手把女兒送了過來,讓她們母女團聚。」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抱著,都不禁痛哭出聲。
站在外面的周元,閉上了眼睛,輕輕嘆息著。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命運總是在未知的時候,給人未知的驚喜。
這一對母女,經歷了無數的坎坷,卻在這疾病、傷痛交織的醫館中,伴隨著希望,終於重逢。
他並沒有因為觀音娘娘是彩霓的娘而想到事情進展的順利,他隻是感慨著命運對兩人何其不公,讓她們都經歷了這麼多的苦難。
但或許命運又是公平的,白鳥阿嬢成為了所有人尊敬的觀音娘娘,這十多年來她失去了女兒,卻又有無數人甘願把她當成娘親一樣孝敬。
而彩霓,則在流浪之中遇到了黛嬋,從而遇到了周元。
無論如何,她們此刻抱在了一起,無數年堆積的情緒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面才傳來了聲音:「公子,進來一下。」
周元走了進去,深深施禮。
白鳥已經不是當年的白鳥了,她歷經滄桑,臉上傷痕遍布,卻成了最美的觀音。
「孩子…」
白鳥笑中帶淚,看著周元,低聲道:「彩霓說了你的故事,我要謝謝你對她這麼好,謝謝你給了她一個家。」
周元唯有心痛,事實上他不敢居功說對彩霓好,因為彩霓對他更好。
他無法去表達什麼,他隻願照顧彩霓一輩子。
「你做了很多好事,讓很多人回家,也給了很多人新的家。」
白鳥拉著他的手,輕輕笑道:「你是英雄,彩霓很愛你。」
周元張了張嘴,道:「阿嬢…我…我其實也沒做什麼,我們…來晚了。」
白鳥搖頭道:「沒有晚,來得正好。」
她頗有感慨,嘆息著說道:「這世道歲歲年年都是這般模樣,我們這些弱者,隻能盡最小的力量去做善事。」
「而你不同,你在拯救水西,拯救這個破碎的世道…」
「我並不懂很多道理,但彩霓相信你,我相信我的女兒。」
「孩子,我會幫你的,佃農,交給我吧。」
周元攥緊了拳頭,無話可說,唯有鞠躬緻意。
白鳥道:「很多年來,我們互相思念著對方,讓彩霓留在這裡吧,讓她陪我幾日。」
「等時間合適了,你的正事辦完了,再讓她陪你回水西。」
彩霓則是連忙道:「娘親,你…你不跟我走嗎?」
白鳥沒有回答,依舊看著周元,道:「好孩子,我提水西的咪多、咪猜們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大晉的官兵恐怕會把他們殺絕。」
「繼續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我和彩霓都支持你。」
周元點了點頭,走出了醫館。
這一段對話,很是乾澀,無頭無尾,沒有邏輯。
但他能夠理解白鳥阿嬢的心有多亂,他也能夠理解彩霓的喜悅與傷心。
淩亂的話,代表著淩亂的心緒,複雜的感情。
他隻是看著屋外長長的隊伍,還有那天邊的夕陽。
飽經磨難的女人,用微薄的力量,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我周元身居高位,又如何不能勇敢朝前,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他心中有了一股力量,無法言明,無法形容,卻讓他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