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裁眯眼,看這背影,是個駝背。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時如聩擡眼見她凝神望着那個駝背,隻能好意提醒:“按照遊戲套路,你不一定繞得過去。
”
“......謝謝。
”陸裁覺得這真是個好消息。
嶽小煙已經兩眼一陣黑一陣白,但還能看見不遠處的人影,她十指相貼,準備“祝福”陸裁,但饑餓一陣一陣,消耗着她的能量。
看出嶽小煙的打算,陸裁擡手按在她肩膀上:“沒事兒,現在支線應該不會放大招,我撐得住。
”
還是留點兒能量,維持體力吧。
陸裁離開餐桌,往熱水處走。
餐廳裡是三張長桌擺一排,擺了三排還多一張放在取水桌子的一側。
穿保安服的駝背坐在靠大廳牆的那張餐桌上,偏偏另一側靠窗長桌邊的走道被長凳擋住去路。
呵,就是強迫玩家從駝背身邊經過呗——
陸裁停下腳步,一擡手糯米粉落在手上,她倒了些糯米粉捏在手上。
躲是不可能躲的,陸裁剛得到個有趣的玩意兒,正準備試一試這個“無敵道具”的水平呢——
她慢步向前,周遭的人聲笑鬧傳進耳朵裡,也虛渺的成了背景音。
一步兩步,陸裁終于走到了駝背的身後,再有兩步,他就該有反應了。
往前邁了一步,駝背頓了一下。
這場景,竟讓陸裁忍不住想笑。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一個個的副本世界就是真實的,雖然偶爾會出現奇怪的支線劇情,但身處其中,依舊會覺得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每每生出這樣的想法時,副本又會出現一些不合理,讓她意識到這不過是個遊戲。
比如此時此刻,駝背保安身子一僵,就像是某條代碼被刺激了,正等着玩家踩上既定的劇情點,而他要順着劇情點完成任務。
陸裁心下歎氣,走上前去。
沒等着對方先動,她擡起捏着糯米粉的手,雙手鼓了個掌,瞬間白煙滿目。
糯米粉成了白霧,洋洋灑灑揚起一片。
白色粉粒漂浮在半空中,然後慢慢落下。
發梢肩頭,都是細細密密的粉粒。
她穿着黑色T恤,黏在身上的糯米粉分外招眼。
而她身側的人,幾乎是逃走一樣,硬生生與她隔出了一兩米的安全距離。
陸裁将目光挪到駝背保安身上,隻見他微微顫着肩膀趴在餐桌上,隻是吃飯扒飯的動作停下了。
原來真能“橫着走”,陸裁不禁勾了嘴角,然後大搖大擺走到了熱水處。
她一手拿了三個小碗,又盛了一大湯盆熱水,将三個小湯勺放進湯盆,就單手捏着湯盆邊沿,招搖地一路走過,回到了桌子邊。
時如聩擡手接過湯盆:“我倒是忘記了,你還有糯米粉——”隻是,他還沒聽過那個玩家這麼用糯米粉的。
一般撿到非賣品道具的玩家,都是遮着掩着,不到救命時刻,不會随便用。
這東西雖然好,可是避免不了讓人眼紅,陸裁要是常常這樣拿出來顯擺,隻怕過不了兩個副本,就會被人惦記上。
他忍不住擡頭看了看一臉無知無覺的陸裁,算了,憑她那身拳打四方的勁頭,就算真遇上兩個眼紅的,倒黴的也是别人。
陸裁将小碗放好,又取出糯米粉,往每個往倒了大半碗,然後捏着小湯勺往嶽小煙的碗裡加了幾勺熱水,随意攪和了幾下,就把碗勺丢給嶽小煙。
“你自己看看,要是太稠了自己加水。
”
嶽小煙盯着面前白乎乎的糯米粉糊糊,聞着一股生面粉味道,不由皺皺鼻子。
再看了眼面前紅油翻滾、香味四溢的毛皿旺,她捂了捂肚子。
聽說四樓新開了一家串串店,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回去之後,她要去嘗嘗。
以前總念着積分,現在知道了,該花的還是得花——
陸裁拌了拌眼前的糯米粉糊糊,确定碗裡所有糯米粉都被熱開水泡開了,才挑着一小坨糊糊遞到嘴邊。
她試探着嗅了嗅,沒有那種像是放了很久的奇怪味道,然後輕輕含了一口。
當然不能期待它像藕粉芝麻糊那樣可口,但粉糊糊進入口腔,輕輕抿一口就化了,說不出什麼滋味,雖然奇奇怪怪的,唇齒間似乎還混雜着生的糯米粉......
此刻就是坐在他們面前的三個年輕人也面露驚恐,驚恐中又夾雜着幾分嫌棄。
但這幾個年輕人還是不敢離開餐桌,隻是向後微微仰着,一邊“嬉笑打鬧”,一邊撈着鍋子裡的鴨皿毛肚。
陸裁又舀了幾口粉糊糊,眼前景象就變了。
氤氲煙氣遮住眼簾,喧鬧聲漸漸遠去,白霧裡的水汽慢慢散開,光線都變得昏黃暗淡。
在昏黃的燈光下,整個餐廳變得影影綽綽。
屋子裡的角落,遍布黑影,一張張整潔的桌子,成了破舊不堪的舊物。
桌前的人,一個個像是被抽了水分,一瞬間成了幹癟的枯屍。
熱氣騰騰的佳肴,退去鮮豔的色彩,隻餘下黑臭的腐肉,以及爬進爬出的白蛆和蒼蠅。
“嘔——”
身邊一陣響亮的幹嘔聲引得陸裁側目,隻看見嶽小煙緊緊抱着小碗,那副黑紅條紋的圓框大眼鏡滑到她的鼻尖,她整個臉都要埋進碗裡去了。
“陰陽眼的魅力。
”那頭的時如聩也轉過頭,看着幹嘔的嶽小煙,喘了口氣。
幸虧他意志堅定,一直忍着沒吃那盆毛皿旺......目光投向對面,三個衣衫褴褛的幹枯行屍,伸手從那個滿是污漬的湯盆裡抓起一把烏黑泛臭的腐肉,然後直接塞進嘴裡。
湯盆之中,原本紅油顯眼的湯水早就不見,看過去,隻剩下黑黃渾濁的濃稠臭水。
時如聩擡手捂住嘴,才沒嘔出聲。
其實他們除了糯米粉糊糊什麼也沒吃,除了幾口酸水,也吐不出什麼。
但看着這滿屋子的幹皮人吃臭水臭肉......一時間也不知道餓着肚子看美食,和餓着肚子嘔吐,哪個更加得折磨人。
陸裁見兩人這副模樣,也是搖搖頭。
要知道,在她原來的世界,各種喪屍的情況比眼前的景象刺激多了。
看了眼從腐肉裡鑽出的肥碩蟲子,陸裁捧起手上的粉糊糊,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倆是沒見到過,大片的白蛆團在一塊腐肉上被一刀削下來的場景。
比起眼前這些惡心的“食物”,她更擔心的是這次支線劇情的任務——解決所有宵夜。
明明“解決宵夜”就能說清楚這次的任務,因此,“所有”一詞就變得非常靈性。
嶽小煙緩過勁兒來,她擡起頭,目光落在宵夜上,看着粘稠的黑色液體,又是一陣幹嘔。
“這種宵夜,我們怎麼吃掉——”她愁眉苦臉。
時如聩搖搖頭:“隻是說‘解決’,沒有讓我們吃掉。
”
“不用吃?
”嶽小煙擡頭看他,雙眼是亮晶晶的分外動人。
陸裁放下勺子:“大概率是有别的坑。
”
其實他們肚子都餓着,但好歹被粉糊糊墊了墊,加上糯米粉帶來的“陰陽眼”,眼前美味珍馐都被剝去了誘惑人的假象外表。
甯可餓死,也不能吃下這玩意兒,誰知道這些食物吃下去,他們還有沒有命活。
等了會兒,眼前的湯水腐肉肉眼可見的變少。
三人就靜靜等待着,想看一看這個支線劇情之下,究竟還藏着什麼。
吱呀——
遠處的廚房鐵門裡,搖搖晃晃走出一個小山一樣的人影。
那人看不清面貌,隻是個子很高,身形肥碩。
在昏黃燈光下,還能看見他皮膚上溢出的黏膩液體。
圓潤的腦袋上,頭發已經落的精光,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白,身上像被充了水,肌膚紋理都看不分明。
那人一步一顫,一直走到了他們桌邊。
隻見他單手提着一個金屬桶,一柄大湯勺握在另一隻手上。
他用湯勺從金屬桶裡舀出黑水腐肉,一下子澆入桌上的湯盆裡。
坑,這不就來了——
陸裁看着好不容易被對面三個幹屍吃得所剩無幾的湯水被加滿,覺得這個無限量加湯加菜的服務确實配得上一個五星好評。
當然,如果廚子的廚藝好好提升一下,就更完美了。
加好了菜,肥碩的身子沒有多做逗留,他走到另一桌,重複着加菜加湯的動作。
解決所有宵夜。
陸裁面無表情,這裡的宵夜無限量供應的話,就永遠也解決不完。
所有,要讓宵夜的分量固定下來,就得解決廚子。
看着小山一樣的背影,她又将目光投向一側的廚房鐵門。
“我去吧。
”時如聩雙眼也望向廚房方向,總不能什麼都讓陸裁一個人上,現在大家都一樣,被支線劇情的饑餓感折騰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恢複幾成?
”陸裁沒那麼矯情,隻在意他會不會拖累整個計劃。
時如聩還沒開口,肚子先做了回應。
他閉上嘴,尴尬笑笑。
“......”
陸裁收回目光:“還是我去吧......要再吃點兒糯米粉糊糊嗎?
”
“好。
”時如聩将碗遞給了她。
嶽小煙望着肥胖的人影,怔了一會兒,才開口:“時如聩去廚房對付廚子比較好,是吉兆。
”
陸裁倒糯米粉的動作停下,側目看着嶽小煙。
在誇張的大眼鏡後面,那雙因為幹嘔而濕漉漉的的眼睛裡滿是認真。
“預示讓時如聩進去,隻能說明......”嶽小煙仔細打量着餐廳裡埋頭大吃的客人們,“外面遠比裡面可怕百倍。
”
時如聩......
百倍,倒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