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酷拒絕的辛稚夏皺了下眉，随後反問商陸道：“你不同意？
”

　　反問句總會帶來一些壓迫感，即使對方的表情很是平靜。

　　商陸眉間自剛才開始，便一直都沒有舒展過。

　　聞言，他神色凝重，冷靜分析起來。

　　“‘起點就是終點’這句話，可以延伸出多種含義。
我們還有時間的，并不急在這一時。
萬一……”

　　萬一這個方法不正确，再跳一次，很可能會得到遊戲失敗的結局。

　　失敗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辛稚夏會真的死去。

　　辛稚夏眨眨眼，若有所思過後，輕點了點頭。

　　“有道理。
那我們可以先去看一眼嗎？
”

　　在摩天輪内，她恍然回憶起一個人。

　　天台上曾經見到的疑似“99号”。

　　本來沒有太多的念頭，一旦想起來，就會變得執拗和堅決。

　　商陸回答得很直接，拒絕的意思明确。

　　“我覺得并不着急。
”

　　辛稚夏面無表情，陳述事實。

　　“你在試圖阻攔我。
”

　　商陸推了推眼鏡，沉聲回答：“我怕你不夠冷靜。
”

　　莫名的氛圍讓司機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甚至連帶着呼吸聲都放得極輕。

　　旁邊的小白倒是自如許多，左看看右看看，來回調轉視線，觀察似乎在争吵的兩人，隻是也同樣一聲不吭。

　　“咔”

　　辛稚夏擰動把手，打開車門，回頭微笑。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我們有緣再見。
”

　　言語上贊同對方的看法，行動上卻明顯在拒絕聽從。

　　商陸一愣，連忙叫停。

　　“等等。
”

　　見對方頭也不回地邁下車，商陸深深地吸了口氣。

　　“辛稚夏。
”

　　一腳踏到地上的辛稚夏，身形頓了頓。
t

　　身後傳來商陸無可奈何的聲音。

　　“别下車了，我送你去。
”

　　辛稚夏扭過頭來，笑得親切和善。

　　“早就該這樣嘛~謝啦~”

　　言罷，她絲滑地收腳，關上車門，眨動雙眼，期待他的下一步行動。

　　商陸先是愣在當場，随後也隻能無奈失笑。

　　“走吧。
”

　　屬實是被某人拿捏了。

　　不是辛稚夏離不開商陸，而是目前她離不開……錢。

　　沒錢。

　　跳樓自殺，遺産在不在是個問題。

　　去求證這些，要花費時間。

　　辛稚夏不欲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裡。

　　更何況，身邊有個現成的工具人，實在是不用白不用。

　　對于某人有些多管閑事的行為，她也不想去過多思考背後的含義。

　　有些事情，不必想太多。

　　-

　　三人來到商元國際大廈的天台。

　　面對無比熟悉的地方，辛稚夏有種微妙的感覺。

　　“回家了。
”

　　下一秒，辛稚夏嘴角一抽，暗自反駁道：“這家不回也罷。
”

　　在頂樓的天台，白天能俯瞰熱鬧繁華，夜晚可遙望燈火輝煌。

　　死前的最後一眼，就是熱鬧非凡的城市。

　　辛稚夏下意識朝天台護欄的方向走去，緊接着，被跟随在側的商陸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

　　“你先别急。
”

　　辛稚夏垂下眼簾，看了眼那隻修長的手，再擡眸看向來人，不由彎唇一笑。

　　“你知道嗎？
人是有逆反心理的。
”

　　商陸注視對方良久，抓住眼前人胳膊的力道，卻在不經意間放松了下來。

　　“在這裡沒有發生過你跳樓的事件。
”

　　“是還沒。
”

　　辛稚夏淡然一笑，向前走去。

　　“這裡太完美了。
”

　　“越完美就越不真實。
”

　　這種不符合邏輯，充斥着矛盾的世界。

　　某人竟能夠如此沉溺，多少有些心甘情願沉淪的意思。

　　跟随她的商陸，在旁邊幽幽地說道：“真實，有時候是人自己通過感官來感知和驗證的。
”

　　辛稚夏極目遠眺，欣賞城市的夜景。

　　“照你這麼說，我看你也挺像虛假的人。
就是那種，搭配這個世界一起存在的人。
”

　　總是莫名其妙地想留下來，非要給她灌輸同樣的想法，甚至還有點……奇奇怪怪的。

　　偶爾投來的視線，時不時的笑容，試圖阻攔她跳樓……

　　這些種種，都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隻不過，辛稚夏回想起明月的話後，又覺得一切是符合邏輯的。

　　“很可惜，我不是。
我有自主意識。
”

　　商陸沉聲回答，語氣裡滿是認真。

　　“不過之前……可能确實被誘惑到了吧。
”

　　辛稚夏沒能完全共情，隻是有感而發。

　　“的确是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
”

　　商陸眼神微動，推了推眼鏡，“是，大家都在。
”

　　你也在。

　　辛稚夏托腮點頭。

　　“可惜，對我沒什麼吸引力。
”

　　“大家”這兩個字指代的人，其實跟她沒太多關聯，無非是一起闖過副本。

　　商陸眼神閃了閃，半晌，也隻能無奈回應。

　　“隻要你不願停留，我不會阻攔你的。
”

　　辛稚夏上下打量對方一眼，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關鍵是……你也攔不住我啊……”

　　話音未落，隻見身邊人忽然大步邁出，翻越護欄後一躍而下。

　　行動無比絲滑流暢。

　　像是早已蓄謀已久。

　　商陸雙眼瞪大，隻來得及撲上前，伸出一隻手來。

　　感知到衣角從手心劃過，無能為力的無助感陡然升起。

　　如今，手中沒有道具，他淪為一個普通人。

　　還是一個身體不夠健康的人。

　　商陸的内心深處浮現種種複雜的情感，有一瞬間似乎是要集體迸發而出。

　　直到……他親眼目睹辛稚夏在半空中“消失”。

　　消失的方式，近似林木屍體消散的樣子。

　　不好的聯想串在一起，卻沒讓商陸失去理智。

　　辛稚夏故意轉移話題，跟他聊些有的沒的，實則是鐵了心要跳。

　　人在半空中消失，有概率是成功了。

　　見狀，商陸一臉平靜地站起身來，擡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辛稚夏，你是真的潇灑。
”

　　把悲傷和痛苦都留給别人。

　　比他還要自私。

　　-

　　辛稚夏倏然睜開雙眼，眼中的景象卻早已發生變化。

　　“成功了！
”

　　是的，她回到了座艙。

　　隻是……

　　座艙變成了透明的，商陸也消失了蹤迹。

　　頭頂的陽光沒能照射下來，如此陰暗之下，辛稚夏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右眼又失明了。

　　辛稚夏下意識環顧，想要觀察周圍的情況，卻發現行動受到了限制，視野也隻能窺見身邊近處。

　　僅用一秒，辛稚夏就重回到以往的狀态。

　　立刻全神貫注，謹慎以待。

　　辛稚夏擡起手來，剛想輕觸透明的牆壁，卻似是想起什麼，立即收回手來。

　　緊接着，她取出六角飛镖，端詳片刻，将四周籠罩得朦胧的牆壁劃破。

　　出于謹慎，辛稚夏隻探出一顆頭來。

　　以防萬一，身在高空中一不小心墜亡。

　　她都已經跳過兩次了，實在是沒興趣再來一次。

　　隻是這一探頭，辛稚夏卻有些後悔。

　　巨大的摩天輪成為一棵參天大樹，茂盛的樹冠上枝葉繁茂，将天空幾乎完全遮擋住，條條樹枝舒展開來，上面挂着無數個同款的迷你“小木屋”。

　　說是同款，似乎也不算正确。

　　“小木屋”同樣不再是座艙，但其他“小木屋”内卻流動着什麼，在昏暗中發出瑩瑩的白光。

　　像極了密密麻麻的蟲卵，懸挂在巨樹摩天輪上。

　　令人窒息。

　　仔細一看，透明的殼子裡包裹着的……是人。

　　辛稚夏屏住呼吸，隻覺頭皮發麻。

　　“好一個象征幸福的摩天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