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别人來,賀長安便碰了碰阿琇的手,二人一對眼色,賀長安便對鳳玄說道:“舅外祖父,我們先去别處看花啦。
”
有洛吉在,鳳玄也不欲叫兩個小姑娘同在一處,微微颔首。
阿琇擡頭對着鳳離眨了眨眼睛,眼中波光靈動,十分的促狹,“阿離哥哥,那我們走了,你在這裡好好陪着叔祖啊。
”
與賀長安手挽着手走了。
“見過叔父。
”鳳容走過去,在鳳玄跟前十分的恭敬。
一方面,鳳玄是他父皇親自教導長大,在他父皇心裡,隻怕比他們這幾個皇子分量更重。
另一方面,鳳容也正是少年熱皿的時候,哪個少年不向往橫刀立馬,建功沙場呢?
因此對十幾歲便就蕃戍邊,讓北戎人聞風喪膽的鳳玄,鳳容是甚為敬重的。
“阿容也來了?
”對這個最小的侄子,鳳玄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至少,見到自己的時候,他能看出鳳玄的崇拜是發自内心的,不似那幾個年長的侄子,太過複雜。
目光一掃,就看到了高大的洛吉。
他與北戎交戰多年,見過了北戎騷擾邊境,殺戮百姓,不說對北戎人恨之入骨,也不差多少了。
尤其,去年才因為北戎野心,被坑了一把,多少北境的戍邊将士葬身黃土,甚至連他自己,也險些一命嗚呼。
哪怕知道洛吉是被送來和親兼做質子的,鳳玄心中也半點好感也無。
“本王還有事情,你們自便吧。
”半點眼神也沒有再給洛吉,鳳玄轉身便走,“阿離還是跟着我吧。
”
鳳離應了一聲,與鳳容初一點了點頭,跟上了鳳玄。
這邊洛吉走到鳳容身邊,“阿九,那個,那個……”
他看着已經走遠了的阿琇的背影,結結巴巴地問。
方才一看之下,阿琇穿着男裝洛吉還沒有看出來,這會兒人走了,才反應過來,又轉頭去看初一,“哎阿一……”
他舌頭有些卷,說起大鳳的官話來有些費勁,鳳容和初一糾正了幾次,洛吉還是覺得阿九和阿一叫起來省事,就不肯改。
鳳容初一兄弟倆無奈,也隻好由着他去了。
“那個是不是……”洛吉對着初一比劃着。
“那位是榮王殿下。
”初一飛快地小聲說道。
洛吉愣了一下,“榮王我認識啊。
”
“另一個是我未來的姐夫。
”
洛吉想了想,鳳離他也是見過的啊。
當時得知鳳離就是阿九口中的侄子時候,他還吓了一跳呢,沒想到阿九年紀不大,輩分還挺高。
“你的姐夫,非常好看。
”鳳離的一身風度翩翩,還是叫洛吉很是折服的。
不過他念書不多,也說不出什麼如琢如磨如圭如璧之類的話來,隻用簡單的“好看”兩個字代替了。
他被繞了兩道後終于想起來自己要問什麼了,指着阿琇背影,“那位,是不是你姐姐?
”
初一早就心生警惕了,眯起本來就不算大的眼睛,“你想做什麼?
”
洛吉呃了一聲,很委屈。
天地良心,他真的隻是問一下。
“好了。
”鳳容說了句公道話,“洛吉沒有别的意思,表哥你也是知道的。
園子裡花開得不錯,不如轉轉?
”
洛吉越發覺得,與總是橫眉立目的沈初一比起來,皇子阿九就顯得可親多了。
自覺地就往鳳容身邊湊了湊。
重陽過後沒多久,就是七姑娘的婚事了。
七姑娘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兒,寡言少語,遇事也總是看着别的姐妹們,很少會自己拿主意,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
溫氏為她定下的,是忠勤伯府的次子趙二。
這趙二乃是庶出,生母早逝,是嫡母一手養大的。
因他生母是忠勤伯太夫人的親表妹,姐妹共侍一夫。
按照阿琇的記憶,這要是放在别的人家,早就鬥了個天翻地覆了。
畢竟,表姐表妹閨蜜之類的,才是宅鬥的必殺級人物。
不過忠勤伯府并不是如此。
太夫人與那位表妹,感情極好,在表妹死後,更是親自将表妹唯一的皿脈教導成人。
不但這姐妹二人,就連如今的忠勤伯,也對趙二這個庶弟很是看重。
因此這大婚,也并沒有因為七姑娘的身份就敷衍了。
聘禮十分的豐厚,這邊靖國公府裡為七姑娘準備的嫁妝也是不少,在加上花姨娘私下裡給女兒的體己,七姑娘也算得上風光大嫁了。
回門那天,靖國公也沒有出去,早早告了假在家中等待。
不但他,就連同在京城裡的阿珎阿珏等人也都帶着夫婿回來了,五姑娘六姑娘因為大婚未過百日,按照大鳳朝的風俗便不好見到新人,因此沒來。
家裡八個姐姐,七姑娘性情最軟,阿琇還記得當初相看的時候,趙二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還為七姑娘擔心了一場。
及至看到一身兒大紅繡金衣裳,被新婚丈夫領着走進來的七姑娘,阿琇才算松了口氣——不錯麼,木頭似的七姐夫居然還知道領着姐姐進門。
春晖堂裡,趙二與七姑娘先行在顧老太太跟前跪下行禮,後又去給靖國公夫妻和各位長輩見禮。
無論是磕頭,還是隻彎腰屈膝,趙二都很是照顧七姑娘。
七姑娘雲鬓高高挽起,中間插戴着璀璨生光的卧鳳钗,鳳嘴兒處銜着的一溜兒珍珠,将她白皙的面龐映得格外秀美。
當着娘家的長輩和姐妹們,丈夫的小心翼翼叫她既感到羞澀,又有那麼點兒甜蜜。
“好,好!
”顧老太太年紀大了,最喜歡的無非就是子孫們日子過得順暢。
見七姑爺能夠體貼孫女,自是歡喜,命人扶住了小夫妻兩個,又囑咐了許多好生過日子的話,便放了七姑娘夫妻去正房說話。
靖國公和初一兩個帶了七姑爺去外書房,這邊阿珎阿珏八姑娘和阿琇一起,擠擠挨挨的,拉着滿臉紅暈的七姑娘回到了溫氏的屋子。
“七姐姐,快說說,姐夫待你好不好啊?
”
才剛坐下,阿琇就迫不及待地蹲在了七姑娘跟前,促狹地問着。
溫氏在上首含笑看着,擡了擡手,示意丫鬟去上茶。
七姑娘新婚,隻羞得滿臉通紅,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着,卻不好意思說話。
“哎呀,咱們姐妹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姐妹之間,與七姑娘關系最好的是八姑娘,她性子也急,推了推七姑娘,“快說啊。
七姐夫若是欺負你,我們這就去給你出氣。
”
阿珏在一邊笑吟吟地看着七姑娘鳳钗上的珍珠一蕩一蕩的,調侃道,“八妹妹九妹妹也别逼着七妹妹說話了,你們看她臊得,臉都紅透了。
趕回頭叫七妹夫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心疼呢。
”
“四,四姐姐在說自己麼?
”被逗弄得不行了,小鹌鹑似的七姑娘終于捏着手指頭反駁了一句,然後就用帕子遮住了半邊臉。
四姑娘回門的時候被顧老太太留在春晖堂裡說話,胡武乍得嬌妻,擔心得很,與二老爺簡單說了幾句後就在春晖堂門口探頭探腦地巴望,叫府裡人看了好大一場笑話。
阿珏被噎得臉上一紅,站起來就去揉搓七姑娘,笑着恨聲道,“這是有了夫君膽子肥了是不是?
敢取笑我啦?
”
她如今身子很有些圓潤,七姑娘被她按在懷裡一通揉,哎呦哎呦地直小聲叫。
阿琇和八姑娘都吐吐舌頭,認定了一點,遠離四姐保平安。
“好了,看七丫頭的頭發都亂了。
”溫氏很喜歡看着一群年輕小姑娘打打鬧鬧的,顯得格外有鮮活勁兒,瞧瞧七姑娘鬓發散亂钗環幾乎要萎落的模樣,嗔怪地對四姑娘說道,“還不快坐下喝茶?
叫你七妹妹去梳梳頭發。
”
阿珏這才笑嘻嘻地放了七姑娘。
七姑娘摸摸擋住了眼睛的一串兒珍珠,欲哭無淚的,跟着丫鬟進了裡間去梳頭發。
剩下屋子裡四個姐妹哈哈哈大笑。
溫氏歎着氣搖了搖頭。
等七姑娘再出來,衆人都坐好了。
将她拉着在自己身邊坐下,溫氏照例問了問七姑娘在忠勤伯府這幾天過得如何,婆婆是否慈愛,夫妻是否和諧。
七姑娘含羞點頭,極小的聲音說,“夫君待我很好,婆母也甚是慈愛,家中人等都很是和善。
”
“那就好。
”溫氏和藹地叮囑,“忠勤伯府人口也算是簡單的了。
太夫人我也接觸過多少次,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她一手将你夫君帶大,你們要好生孝順。
”
七姑娘低低地應了。
“不過,你也得記得自己的身份,若是受了什麼委屈,隻管回來說,你父親兄弟都會為你做主。
”握着七姑娘的手,溫氏如此囑咐。
她看着七姑娘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是如此,說好聽點兒是柔順,說得不好聽些就是軟弱。
面團兒似的性子,太好被人拿捏了。
“我都曉得。
”感受到手上的溫暖,七姑娘擡起頭來,感激地看着溫氏,“母親……”
從小到大的善待,婚事上的經心,都讓七姑娘心頭有一種酸澀火熱的情緒,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出來。
溫氏拍了拍她的手,“回頭,帶着你夫君去你姨娘那裡看看吧,她從早起便等着了。
”
聽到這個,七姑娘臉上頓時顯出了驚喜。
怪不得,姨娘今日既沒有出現在春晖堂,也沒有出現在正房呢。
她是庶出,連生母一聲娘都喊不得,隻能稱一聲姨娘。
便是她成親當日,花姨娘也隻能人群之中看着她被兄弟送出門去。
照理來說,回門的日子,主母寬和些,叫花姨娘在身邊伺候,母女兩個見上一面。
便是刻薄點不許花姨娘露面,也不會有人說道什麼。
七姑娘再沒想到,溫氏會允她帶着夫君一同去看姨娘。
當下站起身來,眼圈發紅,顫聲叫了一聲母親,淚珠兒就搖搖欲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