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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貴極人臣 瀟騰 4471 2024-08-29 11:11

  老子還用你說!
老子不知道掉價啊!

  張彩默了默,還是從荷包裡抓出幾枚銅錢出來。
蒙古大嬸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接,張彩卻把手縮了回去,他挑挑眉道:“你要是一五一十都說出來,方有錢拿。
要是不清不楚的,我可不能吃虧。

  大嬸一拍兇脯:“嘿,生得還算周正,說話怎麼那麼不得勁。
老娘在這兒土生土長不知多少年,還會蒙你這幾個小錢。

  張彩心念一動,原來又是個鞑靼人和漢人通婚的苗裔。
他呵呵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一問一答,足足扯了一個多時辰,大嬸口幹舌燥,要了五文錢方肯離開,而張彩坐在原地,則遲遲沒有動彈。
随從柏芳與秦竺面面相觑,他們猶豫半晌,方去喚張彩。
他們隻是校尉,在錦衣衛中算是底層,自被派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就知回京的機會渺茫,一生的前途命運都系于李越一身。
而這次出行,因為一直沒有機會在李越面前表現,他們早已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有一個挑院子的小任務,他們當然要好好把握,即便沒機會出彩,但也不能辦砸啊。

  柏芳試探性道:“張郎中,時候不早了,您看咱們是不是先去看看宅子……”

  張彩側頭看向他:“你剛剛沒聽她說,這裡官軍民戶加起來有兩三萬人,到處都是擠擠攘攘的人,要找安靜的大宅,比登天還難。

  秦竺在一旁接口道:“郎中,想是這老婦人胡沁吧,連京城都不至于如此,何況是這邊塞。

  張彩敲了敲昏沉的頭,他擺擺手道:“那便再去問問。
”他何嘗不是不敢開罪李越,他本以為自己來幹這種小事大材小用,可萬一他連租賃院子的小事都辦不好,不是更論證他不過如此嗎?
想到此,他也有些焦躁起來。

  然而,他們三人出去跑了幾周後,卻切實論證了,混皿大嬸沒有騙人。
張彩簡直是目瞪口呆:“沒想到,宣府不僅是戰争地,亦是繁盛區。
熙熙攘攘如此,這可難辦了。

  秦竺斟酌片刻道:“郎中,不若還是勸禦史去見宣府鎮守和巡撫都禦史。
有兩位上峰發話,哪裡還需我們找民宅。

  柏芳猶疑片刻道:“張郎中,這非是我們不盡心,而是無奈之舉,想來禦史也能諒解?

  張彩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給這麼一個對策,他重重一揮手:“不成!
李禦史兇有丘壑,自有主張。
我們為下屬的,連這點差事都辦不好,怎的還有臉回去勸上司改主意。
再找!

  就在這一行人在外忙忙碌碌時,宣府總兵朱振早已得知巡按禦史李越到此的消息。
他在自己的鎮朔将軍府中召集下屬,商議要如何應對這位京中來客。

  他端坐于大堂中央的太師椅上,臀下墊着一張黃章黑紋的老虎皮,幾位下屬如兩溜雁翅似得坐在朱振下首。
朱振将月池的帖子在手中翻覆看了好幾回,終于忍不住嗤笑一聲,将其丢給了副總兵陶傑。
陶傑略有不解,他問道:“總兵,這是……”

  朱振滿眼譏诮,他努努嘴道:“你看看。

  帖子本就不長,陶傑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他驚愕道:“這……這好大的官威。

  朱振起身哼道:“我不過是敬他天使的身份,所以才想鄭重相待,未曾想,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竟然敢如此狂妄,連門都不登,就送了這麼一張帖子來。
怎麼,他還想老子去探病是嗎?
”他是行伍出身,平日裡也能拽幾句文,可一生氣就忍不住爆粗口。

  副總兵陶傑嗨了一聲,他擺擺手道:“他不過區區七品芝麻官,哪裡還值得您去。

  參将左欽道:“可總兵,咱們也不能撂着他不管呐,聽說他是皇上的寵臣,萬一一本彈劾的奏本上去,那咱們不就有麻煩了?

  說到此處,朱振也不由緘默了片刻,這就不得不提到明代的軍制。
整個大明的軍制都可以用“制衡”二字來概括。
在軍隊、在官場,誰都有權,可除了皇帝本人,誰都不能一錘定音。

  而這樣一個互相制約的系統也是非常複雜的。
在宣府,制度上權位最高的當是宣大總督,全稱是“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饷”,主要是管轄宣府和大同的軍務。
然而,其并不是一個常設的職務,有緊急軍務時皇帝就會設立,事情一結束了就立刻罷免。
而上一任宣大總督在朱厚照登基後的第二年就給抹了,究其原因就是為了避免專權,維持平衡。

  因此,如今的宣府還是由巡撫都禦史、鎮守總兵官和鎮守太監三方來共同管治。
名義上,三者地位相當,各有職責,可在實際運作中,三者的地位卻在不斷的變化。
在正統以後,随着文官集團不斷強大,巡撫都禦史對軍權的侵奪越來越深,在孝宗皇帝時,甚至有明文規定“凡兵糧兵備,俱聽都禦史厘正”。

  但随着朱厚照登基,在他的有意識運作下,局勢又發生了一個轉變,總兵官和鎮守太監的腰闆開始越來越硬,總兵官在軍事指揮、操練兵馬的話語權更高,而巡撫都禦史更多去修理城池,聽理詞訟,還有操持糧草分配等事務。

  至于鎮守太監,他們作為皇權的附庸,皇帝的信重就決定他們的命運。
得寵的公公可以一呼百應,把都禦史與總兵官壓制得如鹌鹑一般,可恩寵平平的公公就隻能夾着尾巴做人。

  并且,除了地方本身的三方制衡外,中央也會通過監察官員外派和派駐機構進行制約。
派駐機構多是戶部管糧,而監察官員當然就是巡按禦史了。
以往也不是沒有禦史一封奏疏,就讓總兵官丢官受罰的案子。

  朱振想到此也覺棘手,他問道:“去京裡的人可有什麼新消息?

  副總兵陶傑道:“啟禀總兵,聽說内閣那邊對李越還是頗多關照,李閣老的夫人近日擺宴,依然帶上了李越的老婆。

  朱振恍然:“他老婆是不是還是皇後娘娘的表妹?

  陶傑一拍手道:“對啊,差點把這個忘了。

  朱振啐了一口道:“這麼說,還是個硬點子。
總不能真讓老子親自上門吧,這也太……”

  參将楊玉愣愣地接口道:“太掉價了。

  朱振狠狠剜了他一眼,拍案而起:“老子還用你說!
老子不知道掉價啊!

  楊玉立刻縮了縮脖子,他低頭道:“末将知錯,末将知錯。

  這時陶傑給出了個主意:“總兵,依我看,這事兒也好辦。

  朱振扭頭看向他:“怎麼說?

  陶傑笑道:“這硬點子又不是隻對咱。
巡撫都察院和鎮守中官府不也都收到帖子了嗎?
咱們依葫蘆畫瓢不就好了,若是他們都去,那您也去,若是他們都隻是差人,那您也差一個品級差不多的人去不就好了嗎?

  朱振聞言一喜,他拍了拍陶傑的肩膀笑道:“老陶,可真有你的,就這麼辦。
最好讓這小子多坐幾天冷闆凳,叫他這麼狂!

  然而,總兵這邊感覺為難,想随大流,可巡撫都禦史和鎮守太監也不想來當這個出頭鳥。
若是待李越過于禮遇,是打自己的臉,可萬一薄待了,也是在給自己挖坑呐。
是以,三方都是進退兩難,上頭不動,底下人自然也不敢吱聲。
如此拖延,竟然讓月池在驿站住了整整三天,直到張彩找到了合适的住所。

  張郎中到底是個靈活機變的人,他跑得兩腿發軟後,竟然想到了去廟裡找廟祝租房子。
宣府因鞑靼肆虐,死傷衆多。
軍民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需要足夠多的精神慰藉,所以這裡廟宇衆多,香火鼎盛。
張彩挑中了靠近東門的東嶽廟。
東嶽廟建于正統五年,規制壯麗,十分宏備。
其中的廂房亦是幽靜清潔。

  月池瞧過之後,亦是比較滿意,她道:“好歹是神靈之地,不好大肆宴飲。
那今兒便先在驿站讓大家夥飽餐一頓吧。

  她當天晚上就要辦篝火晚會,讓衆人一道吃烤全羊和涮羊肉。

  張彩:“……”真是絕了。
皇上在京城裡是又憂又急,宣府裡的大小官吏也是進退兩難,他既不寫封信回京報平安,也不去見見同僚,為以後的共事打好基礎,反而在這裡跳舞吃烤全羊!
他那個聰明的腦瓜裡到底在想什麼!

  月池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隻是把朱厚照完全抛諸腦後了,并且覺得該對自己好一些了。
她不是苦修者,也不是大聖人,朝廷大事不是一日兩日能解決的,皇帝都成日饫甘餍肥,紙醉金迷,那她又何必自苦如此。
生死關頭走一遭,她才發覺自己過往的生活是多麼的單調乏味,她也該給自己找點樂子,愉悅身心了。

  驿站外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肥美的羔羊在火裡不住地翻轉,噴香的油脂滴落在大火裡,發出滋滋的聲響。
周圍村落的村民紛紛趕來,圍着溫暖明亮的火焰載歌載舞。
漢族歌曲和蒙古長調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
上至幾十歲的寡婦,下至七八歲的小姑娘,都來給月池獻花敬酒。

  時春忍笑看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走到月池面前,将一束野花丢進她懷裡,然後開始一面跳舞,一面唱情歌。
月池憋得臉都紅了,她不敢笑,怕傷害這個小追求者的真摯感情,隻能在一曲結束後賣力地鼓掌。

  蒙古族小姑娘栗色的眼睛像柔軟的雞蛋糕,她激動地臉都紅透了,磕磕巴巴鼓起勇氣問:“您、您願意和我在敖包相會嗎?

  月池回贈給她一塊糖,然後道:“對不起,可愛的姑娘,您的美麗讓我驚歎,可我已經有了和我住在帳篷裡的人了呀。

  那個小妹妹看了一眼時春,她說:“沒關系,我們可以一起住呀。

  時春這下終于掌不住了,她伏在地上,脊背都在發抖。
月池失笑,她說:“可三個人就太擠了啊,還是一心一意的最好。

  張彩在一旁聽得翻了個白眼,呸!
女人都納了兩個了,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騙小姑娘。

  他眼睜睜地望着一個丫頭捧着一把松仁,略帶茫然離開,然後緊接着第二個梳着油亮長辮的丫頭就擠上前來。
真是夠了!
這三天在驿站的冷闆凳讓張彩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這一晚上都多少個了,這人怎麼比他還會因色誤事。
張彩忍不住大步地走到月池面前。
月池若有所覺,她擡起眼望向他,幽藍夜空中的霜月之華從她頭頂傾瀉而下。

  張彩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一時如被冰雪,而頃拱手深揖一禮道:“下官懇請禦史聽下官一言。

  月池嘴角微微一翹:“去裡間吧。

  已經做好了被責準備的張彩又是一呆,居然這麼順利……他忙跟上月池的腳步,進了驿站之中。
伴随着嘎吱一聲,料峭的春寒被成功擋在了門外。
桌上已經擺好了燒得熱騰騰的銅爐,乳白色的湯汁在鍋内翻滾,一旁列着七八個碟子,盛着早已酥爛的帶皮羊肉和羊雜。

  月池拿起小壺倒了一碗芝麻醬,手磨的醬汁粘稠香濃,她對張彩道:“尚質,快來坐,咱們邊吃邊聊。

  張彩被她大寒大暑的态度折騰得早已頭皮發麻了。
他擠出一個和煦的微笑,坐在月池身旁替她倒熱水:“多謝禦史。

  月池扭頭看向他,她的臉在光影交彙處,一半的面容仿佛都籠上了黑紗,她笑道:“私下就不必客氣了,在京城你不是都叫李兄嗎?

  張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現下已經不止是頭皮發麻了,連手都隐隐有些發抖,他低頭遞過茶碗:“往日卑職也并非您的直系呐,如今境況不同,自然禮不可廢。

  月池抿了一口熱水,她将茶碗磕在桌上:“既是我的直系,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張彩眉心一跳,他應道:“是,禦、李兄。

  月池笑道:“這不就對了,吃吧。
吃飽了,咱們再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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