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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貴極人臣 瀟騰 4504 2024-08-29 11:11

  他媽的,是太醫院院判嗎?

  暫時?
這倆字聽得衆人面面相觑。
張永明白,此刻他不能再默不作聲了,他磕了一個頭道:“萬歲容禀,劉瑾的罪狀,奴才都已然一一禀報給您,以您的聖明,定然會有公斷,奴才又何須去畫蛇添足,派人去追殺他呢?
是以,此事的的确确與奴才無關啊。
但奴才有一事不解……”

  張永一語未盡,谷大用聽着他開口洗白,也急急想把自個兒摘出去,竟然插話道:“爺,奴才也是清白的啊。
奴才雖與劉太監有些不睦,但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再說了,李禦史曾對奴才有恩,奴才怎會貿貿然派人去追殺他們一行,萬一刀劍無眼,傷及了禦史,那奴才不是恩将仇報嗎?

  其他人如夢初醒,一窩蜂地湧上來,開始表白自個兒,他們隻是對劉瑾的工作作風不滿,大家都是服侍皇爺的,哪裡有什麼皿海深仇。
一群人吵吵嚷嚷,張永早就不滿地看向谷大用,谷大用則癟癟嘴,低下頭裝死。
朱厚照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重重一拍扶手:“夠了!
朕若是想問罪,哪裡還容爾等在此無禮,早就抓你們去錦衣衛的暗獄裡去了。

  張永抓住機會道:“是是是,爺如此寬宏,相信那起子行差踏錯之人也知曉懸崖勒馬了。
奴才鬥膽,想請教爺,這暫時二字,有何深意。
若是劉瑾無罪,您何不召他回來,若是他有罪,您為何不幹脆處置了他呢?

  朱厚照冷哼一聲:“你們懂什麼,一個劉瑾,一個李越,朕要殺他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可朕到底不比你們,不論私下如何忘恩負義,翻臉無情,隻要巧言媚上,便可享受榮華富貴。
朕為天下之主,自然是要天下歸心,寶座方可穩如泰山。
如今,朕因汝王世子一案已然興大獄,如若再對自己身邊的近臣不留情面,那麼日後到用人時,又有哪個賢人敢來效命?

  他忽然脫口而出:“燕昭王千金買馬骨,難道真是為了骨頭不成,還不是為了愛惜人才的聲名。

  谷大用一聽此話,隻覺耳熟至極,可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
而張永等人皆做恍然大悟狀。
魏彬抓住時機道:“爺,劉哥一定是被冤枉的。
他對爺忠心耿耿,怎麼會背着爺做那種事。
他……”

  可惜,魏彬剛開一個頭,就被張永、丘聚、高鳳等人聯合鎮壓下去。
丘聚道:“彬兒,我們都知道你和劉太監感情好,可再怎樣,你也不能徇私枉法啊。

  張永冷冷道:“這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楊玉一五一十查明的,鐵證如山,難道還有什麼錯漏。
抑或是,你手中有可以替劉太監辯白的證據?

  高鳳看着魏彬面色如土,越發得意:“沒有證據,就不要瞎說。
欺君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

  魏彬被堵得啞口無言,腫眼泡包了兩泡淚,隻能磕頭如搗蒜。
朱厚照聽得不耐煩,他正想開口,卻連打了兩個噴嚏,又開始咳嗽。
他身後的蕭敬忙取了一件狐裘來要給他披上。
因着人都關得差不多了,這段時日,朱厚照又把蕭敬給提溜出來管事。
朱厚照揮揮手:“不用,朕馬上就回東暖閣去。
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太監們連連應是,朱厚照道:“甚好。
今日之事如洩露一個字,朕就割了你們的舌頭。
如有人不知死活非要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也别怪朕翻臉無情!

  鬧了這一出後,張永和谷大用即便後頭被放了出來,也不敢擅自行動。
谷大用對張永道:“爺那番話明顯是在敲打我們,覺得我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有些人他罰得,我們卻動不得。
有些事他做得,我們若是插手,就是僭越,就是死罪。
隻是,就這樣放過劉瑾和李越,總讓我心下不安。
這兩個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又趁勢而起,不就又翻身了?

  張永到底老謀深算,他思忖片刻道:“還是讓鄧平去親眼瞧瞧,他們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
”鄧平就是宣府鎮守太監的名字。

  這些大铛由于挫敗而生出試探之心,以至于忽略了,在宣府這樣的軍鎮,鎮守中官親自上門,就足夠震懾人心了。

  宣府鎮中,鄧平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
他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從暖烘烘的火炕上爬起來,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織錦麒麟補服,足蹬厚底官靴,再披上一件灰鼠鬥篷。
他本生得白胖,這麼一穿,更像一個圓滾滾的皮球。
他一出門子,就逃也似地鑽進青呢大轎,晃晃悠悠地往東嶽廟而去。
隻是他的府邸在城中心,可東嶽廟卻在東門外,這路程卻是不短。

  鄧平不由皺眉,開始抱怨:“李越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擺這麼大的譜,鬧得咱家這麼大冷天,還要出門吹風……京裡也是,人都被發配到這裡來了,病得都下不了床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一面嘟囔,一面縮成了一團,好不容易坐進了東嶽廟,他卻發現他進不了李越家的院子。
他正在轎中閉目養神時,就聽見家中的仆役狗兒在一旁小聲喚道:“老爺。

  鄧平悠悠問:“到了?

  狗兒哽了哽說:“老爺,咱們到院門口了。

  鄧平不由皺起眉:“到院門口?
那你停下走作甚,擡進去呀!

  狗兒咽了口唾沫道:“老爺,他們不讓進。

  “什麼!
”鄧平霍然睜開眼,他沒好氣道,“你們沒給他說老爺我的身份?

  狗兒委屈道:“說了,可他們不聽……”

  鄧平聽到一半就已然大怒,他一把扯開簾子,大步走了下去,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左右的轎夫忙扶住他,鄧平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張口就想當面啐過去。
然而他這一口唾沫,在看清門口兩個看門人的外貌後,卻生生咽了下去。

  柏芳與秦竺頭上戴着紅盔,身着對襟青色綿甲,腰佩着一柄繡春刀,如門神一般立在院門兩側,正冷冷地望着他。
鄧平被這目光瞧得一哆嗦,這、這是錦衣衛?
天殺的,李越身邊怎麼會有錦衣衛!

  柏芳與秦竺對目瞪口呆的鄧平施了一禮:“來者可是鄧太監?

  鄧平這才回過神,隻是氣焰不知不覺就去了一小半,他清了清嗓子道:“正是。
二位既然知道咱家的身份,如何還來當攔路虎呢?

  柏芳道:“鄧太監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來時遇人追殺,着實受了些驚吓,是以命我們輪班值守院落四周,任何人都不可帶兵刃入内。
還望鄧太監您海涵。

  什麼!
鄧平皮笑肉不笑道:“還不讓帶兵刃,李禦史可是真是金貴,難不成他還怕咱家刺殺他?

  秦竺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有小人作祟,豈不是傷了您與李禦史之間的和氣。
再說了,您老既然是上門做客,又何必帶這些,難道是擔心我等護衛不周嗎?

  鄧平哼哼一聲,他不停地對自己說,自己是來試探虛實,不是來結仇的。
他重重一揮手,身後的一衆随從都将身上的佩刀全部解下。
他沒好氣道:“這下成了吧?

  柏芳與秦竺對視一眼,這才讓開一條道來,齊聲道:“請。

  鄧平負手昂首闊步地走進去,可越往裡走越心驚。
庭院四角,房舍門外,竟然都有錦衣衛值守,且人人昂首挺兇、恭肅嚴整,内外竟然連半點兒聲響都無。
知道的明白這兒隻是寺廟的内院,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大官的豪宅呢。
這可不是流放之人的做派……

  鄧平沒想到,更讓他驚心的事還在後頭。
他走到正堂時,張彩正在此候着他。
他頭戴烏紗帽,一身大紅官袍,兇口是白鹇補子。
鄧平還當是這就是李越,他雖然心裡不滿,可看了這一番排場,面上還是堆出笑來:“李禦史既病着,何不好生歇着,若是因着我再犯了病,豈不是咱家的過錯了。

  張彩呵呵一笑:“鄧太監誤會了,下官是文選清吏司郎中張彩,奉旨協助李禦史辦差。
李禦史還在裡間等您呢。

  鄧平仿佛被誰硬塞了個核桃,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他隻覺臉上燒得辣辣的,半晌方皮笑肉不笑道:“是咱家高看自個兒了,咱家這般身份,恐怕還不值得李禦史親自來迎。

  張彩回頭笑道:“鄧太監這是哪裡話。
李禦史委實病得不輕,若是能下床,隻怕早就登門拜訪了。

  鄧平呵呵道:“也是,也是。
”他在心中嚷道,五品官來給他打下手,幫他迎人,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安排,五品的文選司郎中給七品的巡按禦史做副手,朝廷是腦殼壞了?

  他們穿過石青軟簾,入了正房。
鄧平剛一入内,就見藥香撲鼻而來。
他定睛一看,一個面色蒼白的美少年正靠着引枕上,而另一位老者正在替他診脈。

  鄧平心道,李越果然是貌若好女,也是個病秧子。
他開口就想打招呼,卻又被張彩止住。
鄧平的臉都皺成了一團,他不耐地看向張彩,隻聽他低聲道:“您還請等等,葛院判給人瞧病時,不喜歡旁邊有人說話。

  噗!
鄧平一口口水咽得不及時,當下嗆得死去活來,他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壞了,不敢置信地指着葛林:“他、他、他?

  院判,他媽的,是太醫院院判嗎?

給皇上和兩宮太後看病的那種?

  月池有氣無力地開口:“葛院判,看來鄧太監的身子也不大爽快,一會兒可否也勞您給他瞧瞧?

  葛林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可不成,沒有旨意,下官可不敢随意替人瞧病。

  鄧平面如土色,還得附和道:“……是是是,這是自然,是自然。
”回去就要立刻禀報張公公!
李越哪裡是有翻身的迹象,分明是已經翻身了!

  他正思忖間,就聽月池問道:“張太監可有話托公公捎給我?

  張太監?
張永?
鄧平眼珠子一轉,笑得像一朵花似得:“張哥得知禦史病了,擔心得跟什麼似得,還特地囑托我來好生慰勞禦史。

  月池一雙明眸清淩淩如碧水一般:“既然如此,緣何來得這般遲?

  鄧平一時被堵得啞口無言,他萬不曾想到,明明是一句客套話,李越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難道不是心照不宣,混過去就完了嗎?
他繼續強笑道:“這都怪我,我的身子不大好,這一時也病了,我是擔心萬一把病氣過給您,豈不是給您添亂,是以不敢前來。
這不,我這病一有起色,就立即登門拜訪了。

  葛林面色如常,他在宮中幾十年,什麼惡心的馬屁沒聽過,早就是見怪不怪了。
張彩卻有些想笑,他微微轉過身,側過臉去,這才憋了下去。
月池對葛林和張彩道:“葛太醫和尚質先去休息吧。

  葛林點點頭,他歲數一大把還要在這兒演戲,雖然戲份不多,但也心累呐,早就想退下去休息了。
張彩倒是有些遺憾,并且懊惱,他離獲得李越的信賴還差得很遠。

  鄧平有些局促地坐在月池床邊的圓凳上,月池問道:“請教鄧太監,張太監可還有别的話托您帶給我?

  别的話?
鄧平心裡咯噔一下,他在腦子裡迅速回憶,張永隻讓他來探探李越和劉瑾的情況,别的可是一句沒說呐。
不過,他到底是一方的鎮守太監,除非張永有命令下來,否則他是決計不可讓李越起疑。
于是,他道:“有的,有的,張哥望您好生調養,還說您若有何難事,盡管來尋我。

  月池微微一笑:“盡管來尋你?
這怎麼聽着,倒是鄧太監你是來做我的主的。

  不然呢?
鄧平真得蒙了,他可是一方的鎮守太監,難道要他任一個七品禦史做主?

  月池見他的面色不由發笑,她看向屏風後頭,朗聲道:“老劉啊,老劉,你瞧瞧,果然是人一走茶就涼。
張太監怕是早把自己答應的事忘到爪窪國去了。

  老劉?
鄧平悚然一驚,他忙扭頭望過去,就見瘦得皮包骨的劉瑾邁着四方步從屏風後走出來,那陰恻恻的眼神就像寒冰一樣,盯得鄧平渾身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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