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我們各取所需,等三年後,阿辭能下地走路了,我們便和離,到時我會給你足夠生活的金銀,也可以給你兩間鋪子供你與你母親在東京立足,如何?
”
陸曜呢喃,“阿辭是……”
傅嘉魚微微一笑,“阿辭便是我的孩子。
”
本來這名字她想留給那人來取,但現在既然已經恩斷義絕,這孩子便與他無關了。
昏迷剛醒來那段時間,她時常睡不着,便夜夜靠在南窗下發呆,實在沒事可做,便給孩子取了個名字。
她想叫他阿辭。
辭暮爾爾,煙火年年,長命百歲,富貴有餘。
做娘親的沒什麼能給他的,隻希望他健康,快樂,常安。
“陸公子,你可以回去考慮幾日,若肯答應,便告訴李娘子一聲,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我一個也不會少了你。
”
陸曜從未見過像傅嘉魚這樣好看溫柔娴靜又霸氣側漏的姑娘。
他有自知之明,萬萬不敢高攀,是以不敢輕易答應。
可現在,知道她并非當真要與他成婚,他那壓在心上的石頭反而落了地。
他就說,天上的仙女怎會看得上他這樣的凡夫俗子,既她是有困難需要幫助,那他才能義不容辭。
事情便這樣談妥下來,正如傅嘉魚所言,她要讓全東京都知道她有了第三春,這場婚禮亦要辦得世人皆知的熱鬧。
她的孩子有了名正言順的父親,之後與大炎皇族也不會有半點兒關系。
她想好了,做個平凡人沒什麼不好,做個商戶也并非低賤,阿辭不必做皇子皇女,阿辭隻需要做謝家的繼承人就好。
……
東宮。
夜雨淅瀝,莫雨身穿鬥篷,滿身風雨,行色匆匆踏入殿中。
他身上寒氣太重,不敢驚擾殿中貴人,便隻站在一旁的熏爐邊烘了烘身子,等裡頭的人說完話。
“阿姐現在可好?
”
“吃了藥穩住了,要說她的身子,怕是比你好得多,你何苦還關心她,先看看你自己罷!
”
“我沒什麼,不過看淡了,并不在意生死,隻是我們徐家的仇便隻能交給你們了。
”
“玄淩……你别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
”
“表哥。
”
“我在……好好好,你也别這樣看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父親坐鎮西北領着徐家軍威懾北戎,等邊關事了,我便帶着一隊人馬回來護佑阿殊,擁護她做女帝,誰敢多嘴一句,我便砍了他們的頭。
”
燕珩笑了一聲,“嗯,就這麼安排吧,禅位的文書我已命人拟好了,怕朝中出亂子,若我哪一日突然身死,莫風會率先封鎖東宮,以我重病為由先拖住臣工和燕氏宗室,你讓阿姐……早些回來。
”
徐玄青多年未曾哭過了,今日夜裡哭得心累。
他心口燒得慌,擰着眉頭從丹墀上起身,重重的歎了口氣,“那我先走了,玄淩,你好好保重。
”
燕珩點點頭,身子病恹恹的半靠在黃花梨木的憑幾上,瘦得幾乎隻剩下骨頭的手邊擱着一張聖旨。
莫雨聽見徐玄青從内殿出來沉重的腳步聲,又見他站在殿門口久久未動,心底也有些發酸。
“好好照顧你家殿下。
”
莫雨低下頭應了聲是,徐玄青這才離開東宮。
“進來吧。
”殿内男人聲音很低,帶着病入膏肓的低啞。
莫雨走進内殿,不敢看那聖旨上的内t容,便低了頭跪在一旁,“殿下。
”
燕珩近來很少說話,臉上瘦得脫了相,好在不再咳嗽,因而蒼白的俊臉上顯得很平靜。
“昭昭那邊怎麼樣了。
”
“溯洄園那邊請了李娘子做媒,與陸家的婚事訂下來了。
”
燕珩頓了頓,睫羽微動,緩緩擡起,一雙桃眸深淵一般黑。
“有沒有别的。
”
“傅娘子身體還不錯,謝流年給她請了專門看診的大夫住在園子裡,我們的人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趁着那大夫出門喝茶将他抓起來逼問,也沒問出什麼。
那大夫嘴嚴得很,但看他的神色,傅娘子的身子應該沒什麼大礙,不過意志消沉幾日,如今已經恢複如初了。
”
燕珩眉骨微沉,“嗯。
”
“京中同情傅娘子的人不少,但她與陸家的婚事定下來後,大家又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為何鐵了心要嫁那陸曜……畢竟那陸曜委實不算什麼好家世,隻是個普通的寒門士子,家裡還有個拖累的母親,少夫人這麼多……也許是為了報複殿下?
”
殿中氣氛陡然凝固,盤膝坐在對面的太子渾身寒氣四溢。
莫雨掌心捏着汗,低着頭,繼續道,“陸曜的母親已經被帶進了溯洄園,少……傅娘子請了最好的大夫為她看病。
謝家三書六禮,按照流程一個一個的走,婚期便定在十月下旬。
”
想起那個夢,燕珩手指有些顫抖,“那時的東京該下雪了吧。
”
莫雨心痛難忍,聽着殿下這氣若遊絲的聲音,怕是殿下根本活不過十月。
他将腦袋重重的磕在青磚上,伏地哀恸的哭了起來。
燕珩唇邊幾不可見的揚了揚,一時覺得昭昭能這般灑脫當真是極好,也算遂了他的願,就算他人在地府,也不會擔心她為了他傷心難過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一時又覺得心底郁氣翻湧,不肯相信她竟對他沒有半分留念,轉頭便能無事發生的嫁給他人。
可他也不該有什麼怨言,欺騙她在先,又當衆侮辱她在後。
隻怕她生生世世都不願再與他見上一面。
想到此間,燕珩忽覺喉嚨一陣奇癢難耐,弓着身子劇烈的咳嗽起來,喉嚨裡因劇咳而湧起一股甜腥味兒。
“殿下——”莫雨慌忙紅着眼膝行到他身邊,替他撫了撫後背。
燕珩好半天才緩過來,嘴角眼角都滲出了皿。
莫雨吓得渾身發抖,從未見過殿下如此狼狽的時刻。
燕珩嘔出一口鮮皿,吐在一旁,偌大一灘皿漬令人觸目驚心……
他心底似被人狠狠插了一把冷劍,冷得冰寒徹骨,又怕她當真生生世世忘了他,心裡沒來由一陣惶恐,身子也跟着狠狠顫抖起來。
莫雨心疼至極,擡起眸子,見自家主子頭一次露出孩子般無措的恍惚神情。
“殿下,您别擔心,傅娘子她會好好活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