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有那麼一瞬間,薄嚴城大腦裡是空白一片的。
因為他在溫晚栀驚恐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自己,讓她這麼害怕嗎……
薄嚴城咽了咽口水,兩隻舉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覺地顫抖着,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發抖的女人。
“晚栀,别怕,沒事的——”
他話還沒說完,溫晚栀便像受驚的兔子一般猛地後退。
“别過來!
”
淩亂的腳步差點踩上花瓶的碎片,纖細的背撞上了高大的書架,疼得她悶哼一聲。
薄嚴城不忍地眯了眯眼,呼吸一滞。
他光是看着都疼,心裡也疼。
男人停下腳步,艱澀開口,聲音低沉喑啞。
“好,我不過去,但你先别亂動,好嗎?
”
溫晚栀似乎被磕到背的疼痛震醒了,眼神裡恢複了一絲清醒。
她兇腔起伏着,竭盡全力平複着紊亂的呼吸,一手死死抓着書桌的邊緣,指甲都快要扣進去了。
猛烈的心跳聲,大到蓋過了腦子裡尖厲的耳鳴。
溫晚栀這一刻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再次驚恐發作了。
比起那次在遊輪上,這一次的發作似乎來得更猛烈。
打開書房的門之後,她其實已經有些預感了,心慌的感覺也越來越壓不住。
條件反射地伸手在牆壁上摸索,慌亂中點開的了一旁的小台燈。
暖色的黃光瞬間灑滿屋子,溫晚栀卻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發黑。
她看清了屋裡的陳設,幾乎和半山别墅的書房一模一樣。
沙發的顔色和擺放,窗邊畫架的角度和位置,都和記憶裡高度重合。
可這一切喚起的記憶,遠沒有那麼愉快。
曾經在這樣一個黑夜裡,她被薄嚴城掐着脖子,看到了所謂母親害死方姨的事實。
那曾經是她最深重的噩夢。
額角的一滴冷汗滑落,啪地滴在手背上,溫晚栀清醒了不少,卻腿一軟,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薄嚴城眉頭一皺,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蹿了出去,抱着脫力的女人,滾落在長絨地毯上。
“唔!
”
幾片花瓶的碎片刺破了薄嚴城的大臂和肩胛,男人甚至沒意識到。
看到懷裡的溫晚栀毫發無損,薄嚴城眉間一松。
“好了,沒事了。
”
他開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嘶啞。
在剛才那短短的幾十秒裡,他似乎度過了一個世紀。
薄嚴城一雙手臂緊緊抱着渾身汗涔涔的女人,心裡雜糅着心痛和悔恨。
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一切都随着時間淡去了。
竟然天真地想着,也許把曾經他們最喜歡的地方原樣複刻出來,會讓溫晚栀開心,會讓她想起曾經兩個人度過的那些時光。
可他怎麼就能忘了,自己帶給溫晚栀的那些傷害,和那些他自認為美好的回憶一起,像跗骨之蛆一般,深深盤踞在她的潛意識裡。
薄嚴城溫熱的掌心輕拍着溫晚栀被汗水浸濕的背,安撫着。
“别怕,沒事了。
我們離開這裡,好嗎?
”
他聲音低啞,快要壓抑不住喉間的凝噎。
自從恢複記憶以來,薄嚴城總是覺得,溫晚栀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獨立,強大……
可這一刻,她是個脆弱的幾乎支離破碎的女人。
那些自己帶給她的傷害,不過是被她巧妙地藏了起來。
溫晚栀稍微冷靜了下來,點了點頭,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她似乎已經清醒了,但身上完全沒有力氣,胃裡也暈車一般,翻江倒海的。
被冷汗浸濕的家居服黏在身上,也讓她冷得渾身打顫。
薄嚴城穩穩抱起溫晚栀,疾步走出了牢籠一般的書房。
溫晚栀在沒什麼力氣抗拒和掙紮,幹脆閉上眼睛,蜷縮進薄嚴城溫暖的懷抱,耳朵貼上了他結實的兇口。
心跳聲急促劇烈,砰砰的,震得她兇腔都在發顫。
感覺到了女人的依賴,薄嚴城抿了抿嘴,緊了緊手臂,心裡更是針紮一般的痛。
他盡量穩住懷裡的人,小心翼翼地上了樓梯,卻看到溫晚栀越皺越緊的眉頭,和抿緊的嘴唇。
“難受嗎?
想吐?
”
薄嚴城語氣裡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無措,腳步也頓住了。
溫晚栀被晃得難受,一言不發地抿着嘴,點了點頭。
薄嚴城連呼氣都小心翼翼的,低聲道:“好,浴室馬上到了。
”
把人帶到浴室,溫晚栀顧不上羞恥和形象,趴在馬桶旁邊吐着。
薄嚴城站在一旁,心像是被擰緊,又轉了三圈。
他半晌才找回知覺,上前幫溫晚栀撩起散落的黑發,另一手顫抖着撫摸溫晚栀細瘦的背。
溫晚栀吐得昏天黑地,喘息間,感覺到有點滴溫熱落在了後頸的皮膚上,燙得她縮了縮脖子。
薄嚴城……他哭了嗎?
吐到胃裡已經沒了東西,溫晚栀紅着一雙眼擡起頭,對上薄嚴城關切的眼神。
他的眼角,似乎也泛着紅。
但和她不同的是,男人臉上,沒有她這樣狼狽的淚痕。
溫晚栀想笑,卻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薄嚴城瞳孔一緊,伸手把人按在懷裡。
男人聲音顯而易見地顫抖着,滾燙的呼吸落在她耳畔。
“晚栀,對不起……”
溫晚栀被這個擁抱箍得生疼,雙手推拒着,卻沒辦法撼動這個堅實的擁抱。
薄嚴城感覺到了女人的掙紮,歎息一聲,卻沒松手。
“抱歉,都是我的錯。
但這次我不想再遠離你了。
”
溫晚栀一怔,手無意識地抓緊了男人的衣襟。
這樣微小的動作,卻好像給了薄嚴城信心,他有些急促地說着。
“我知道,你心裡的結,是我留下的。
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把它解開,好嗎?
”
溫晚栀心劇烈跳着。
她的人生裡,從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狼狽。
她聲音嘶啞地開口,輕笑一聲,聲音落寞。
“薄嚴城,那不是心結,是傷疤。
”
那已經是她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掉的東西了。
薄嚴城咬咬牙,痛苦地閉了閉眼,沒有接話。
這不是溫晚栀的拒絕,隻是她的絕望罷了。
男人長歎一聲,松開了溫晚栀,扶着她的肩膀,看進那雙帶着淚光的眼睛。
“舒服點了嗎?
藥在哪裡,我去拿。
”
溫晚栀垂眸,避開了他直白熾熱的眼神。
“好多了,藥在我包裡。
”
薄嚴城起身,順手放上了浴缸的水,把t寬大的浴袍裹在女人身上。
“我去拿。
”
吃過藥,喝了一大杯溫熱的蜂蜜水,溫晚栀感覺力氣恢複了很多。
渾身又濕又黏,薄嚴城也是一身狼狽,溫晚栀扶着牆壁站起來,看了一眼,浴缸裡的水已經放得差不多了。
她聲音還是有些嘶啞:“我……沒事了,打算洗個澡,你回去吧。
”
薄嚴城站起身子,臉色嚴肅地站着沒動,眼神裡閃着晦暗不明的情緒。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
溫晚栀一驚,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浴袍。
不放心又能怎麼樣,難道打算洗鴛鴦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