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擡起頭,看著阿蛇姑姑,“姑姑,您不必再說,朕今天無論如都要見她。
”
“那你是決定退位了?
”阿蛇姑姑問道。
“朕不會退位。
”他想過了,他如今正值盛年,不會把皇位給任何人,他不可能退位,哪怕是做太上皇,也不可以。
“那你見她也沒什麼好結果,還是回了吧。
”阿蛇姑姑口氣也冷了下來。
“為什麼一定要朕退位?
朕隻想問她一句,這樣逼朕,對得住慕容家的祖先嗎?
”皇帝忽然厲聲道。
一隻白瓷海碗從殿裡飛出來,“哐當”一聲,便碎成片兒,伴隨著喘氣的聲音,太皇太後怒道:“滾進來!
”
皇帝的手,明顯哆嗦了一下,然後跪著進去。
殿中,太皇太後坐在椅子上,一張臉寒霜傲雪,眼底射出狂怒的火焰,她劈頭就問:“你倒是說說,哀家是如何逼你?
又如何無法對慕容家的祖先交代?
”
皇帝悲聲道:“老祖宗,我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怎麼就能眼睜睜看著我死?
”
“又如何?
惠祖和你父皇都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他們會不知道哀家能救他們嗎?
他們哀求過哀家半分?
這世間,誰不會死?
憑什麼你就得是特殊的?
你如今不願意赴死,十年後呢?
二十年後呢?
你總有死的時候,到時候你求誰去?
”
皇帝倔強地道:“朕隻知道,即便是平民家的百姓病了,家中寧可傾家蕩產也得救治,為什麼您可以這麼狠心?
”
“狠心?
跟你比起來,哀家算什麼狠心?
好,既然你想知道為什麼,那哀家就告訴你,從你出生那天起,哀家就知道你的壽命,哀家可以為你延續,但是,前提是你不能是皇帝,哀家在你懂事之後,問過你幾次,你是否願意平淡一輩子?
你說不願意,你要當皇帝,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既然選擇了當皇帝,選擇了居於高寒,就得坦然接受你自己的命運,即便是如今,哀家問你願意不願意退位,也是在給你機會,若你退位,便不是皇帝,哀家救你,還不算逆天而為,可你一手攬著帝位,一邊又要長命百歲,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你也休要在這裡胡鬧,逼急了哀家,你的下場會更慘。
”
皇帝搖搖頭,“一切,都是老祖宗搪塞朕的話,朕不信,既然老祖宗能為朕續命,又偏要扯上帝位做什麼?
朕已經登基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這和壽命無關,這一切都和壽命無關,朕認為,隻要老祖宗願意救朕,便是大周百姓的福氣,隻看老祖宗是否真的疼愛朕。
”
太皇太後怒極反笑,“你倒是把自己擡得很高,看來,這麼多天你非但沒有反省,反而越發執迷不悟。
”
皇帝沉聲道:“如果老祖宗不願意救朕,朕也不能勉強,但是,朕在駕崩前,會下旨以通敵罪斬殺攝政王與安親王。
”
“通敵?
”太皇太後臉上的怒氣頓收,露出了一抹笑容,隻是,那白森森的牙齒,卻叫人覺得見了惡鬼。
“勾結北漠,意圖侵吞我大周。
”皇帝壓下心底的恐懼,毅然道。
阿蛇姑姑忍不住道:“你倒是有證據?
”
“不需要證據,朕的話,就是聖旨。
”他說完,冷冷一笑,“橫豎,朕都快死了,不拉幾個墊背的,怎甘心?
這江山,斷是不能落在他們兩人的手中。
”
“你就這麼恨你兩個弟弟?
”太皇太後心寒得很,好端端的一個人,怎就扭曲成這樣了?
她當初是真的瞎眼了啊。
“坦白說,不恨,朕依舊愛重他們,但是,朕不能讓他們成為大周的禍亂,有他們兩人在,這大周奪嫡之戰,就不會停止。
”
“收起你虛偽的嘴臉,哀家看著惡心。
”太皇太後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你打什麼主意,哀家清楚得很,你不過是在逼哀家救你,還是那句話,子安若找到,她會救你,她若找不到,死在老八的手中,你也就跟著死吧。
”
“那麼,老祖宗是決意不管老七和二弟的死活?
”皇帝逼問道。
太皇太後倏然一笑,定定地看著他,“皇帝,你是不是覺得,哀家不管朝政已久,朝中的人隻聽你的話,卻不聽哀家的話?
又或者認為,哀家無法軟禁一個帶病的皇帝?
”
“老祖宗若願意背負亂政弒君的罵名,朕也沒辦法。
”皇帝寒著臉道。
話是撂下了,但他心裡很篤定,她不會。
她這輩子,最重視的便是對擎天攝政王的承諾。
且他這皇帝,也是她當初親手扶持的,她怎會自打嘴巴?
若她願意這樣做,早就把一切都擺平了,又何必在宮裡這麼多天?
隻是,這一次,他卻料錯了。
聽得太皇太後緩緩地對阿蛇姑姑道:“著人擬旨,大周皇帝病重,禦醫回天乏術,大去之期在即,著一品以上官員入宮侍疾,聆聽遺命。
”
皇帝臉色一變,“你……老祖宗是要朕死?
”
太皇太後神色冰冷地道:“不是哀家要你死,而是你死期已到,官員入宮,也不會聽到的你遺命,他們所聽到的,都是哀家的意思,不過是借由你的聖旨傳出去罷了。
”
皇帝頹然地坐在地上,臉色如雪一般白,倏然,哈哈地狂笑起來,笑得不可自擬,“好,好啊,老祖宗,你是寒透了朕的心。
”
他慢慢地站起來,顫巍巍地往外走,路公公在門外聽得難受,便急忙上前攙扶,“皇上!
”
“滾!
”皇帝一把推開他,眸色如皿,猙獰地道:“朕不需要任何人扶持。
”
路公公傷勢本還沒好全,如今不妨他這麼一推,竟整個人滾下了石階,額頭滲出鮮皿來。
皇帝大步而去。
“真要傳旨?
”阿蛇姑姑問道。
太皇太後寒臉道:“你說呢?
”
阿蛇姑姑沒做聲,也沒行動,隻是一臉的深思。
片刻,她擡起頭,“你這樣逼急了他,想必,這熹微宮不出一炷香,便會被包圍。
”
“哀家就是想知道,他能做到什麼份上!
”太皇太後餘怒難消,她一再地給他機會,他卻沒有珍惜過,如果今天不是說了要老七陪葬的話,她不會這麼做。
退位,就這麼難嗎?
這帝位,就真的比一切都重要?
如阿蛇姑姑所料,確實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聽得大批禁軍的腳步聲響起,這東閣,頃刻被包圍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