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啊，啾啾還沒醒呢？
”梁大成眯着眼睛問道，聲音也不似往年那麼有力，頭上的白頭發也多了幾根。

　　一聲冗長的歎息過後，傅百萬搖了搖頭，“沒有，興許明天就醒了。
”

　　這話，他都不記得說過多少次了。

　　梁大成點點頭，“沒錯，那孩子是個有福氣的，明年就醒了。
”

　　“梁大哥，不是明年，是明天，明天。
”傅百萬趕緊提醒，話可不能亂說。

　　“哦，對對對，是明天，人老了，嘴都不好使了。
”梁大成歉疚的一笑，大柳樹下又恢複了很多年前的平靜。

　　“她娘呢？
咋有日子沒見着她了？
”梁大成又問。

　　“剛剛不是跟您說了嗎？
她娘這兩天不舒坦，去縣裡頭讓老五瞧瞧了，住幾天。
”傅百萬搖搖頭，這剛剛說的沒有一盞茶的工夫，又忘了。

　　“我不跟你說了，她娘走的時候說了，不能離開啾啾，萬一啾啾醒了，身邊沒人可不行。
”傅百萬道。

　　“那你咋出來了？
”

　　“那不是你讓孩子去叫我的說有事兒跟我說嗎？
”

　　梁大成深吸一口氣，“是嗎？
哦，我忘了。
”

　　傅百萬哭笑不得，“梁大哥，那你坐着，我回家了。
”

　　“别啊，剛來就走？
坐會兒，你家啾啾醒了嗎？
”

　　傅百萬無奈，這又來了。

　　自打上一年開始，梁大成就是這樣，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明白。

　　人老了大概都是這樣，可是他告訴自己，不能老。

　　至少在啾啾醒來之前，他是不能老的。

　　梁大成對着轉頭走的傅百萬喊道：“她娘呢？
有日子沒見着了？
娃能醒，能，一定能！
”

　　傅百萬笑笑，“嗯，肯定能醒，我閨女可是福星。
”

　　範四美從破舊的院子裡出來，小聲的嘀咕，“醒個屁，都多久了，還沒醒過來，還做美夢呢。
”

　　梁大成看着走來的範四美，眯着眼睛看了看，“範大嫂，你咋來了？
”

　　範四美皺着眉頭，隻覺得晦氣，“我娘都死多少年了，瞎說啥呢？
”

　　“沒跟你說話，你後面呢，範大嫂，你來了？
”

　　範四美吓得不敢動，半眯着一隻眼睛，偷偷地回頭看了看，空地。

　　哪有什麼她娘。

　　她還以為這大白天的見了鬼呢。

　　“去，吓唬人，你個老傻子，煩死個人了。
”範四美嘟囔了兩句。

　　傅百萬進門的時候，看到唐羨在小閨女的屋子裡，如果是别人，他一定拿大棒子打出去。

　　“傅大伯。
”

　　傅百萬應了一聲，“不用擦了，待會讓她大嫂來吧。
”

　　唐羨的手僵了下，“大伯，對不起。
”

　　“行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也不是你的錯，那是啾啾自己的選擇，不怪你。
”傅百萬歎了口氣，看着床上一動不動的躺了很久的小閨女，眼睛又紅了。

　　“大伯，我……”

　　“是不是要走了？
”傅百萬道。

　　唐羨點了點頭，“京城裡有點事情，我去去就回。
”

　　“你忙你的吧，啾啾有我們呢，什麼時候動身啊？
”

　　“馬上。
”

　　“這麼快？
”傅百萬有些詫異。

　　“嗯。
”唐羨的聲音低沉，“我一定早點回來。
”

　　傅百萬點點頭，看着走到門口的背影，“唐七要不你還是……”

　　“大伯，我速去速回。
”唐羨打斷了傅百萬的話。

　　傅百萬想說的是，要不你就别等了。

　　雖然，他也覺得小閨女是福星，不會有事，可是這都多久了。

　　睡了這麼久，怕是真的醒不過來了。

　　“等等，我送送你吧。
”傅百萬歎了口氣道，“四胖，看着你小姑姑，醒了就去告訴爺爺。
”

　　“知道了，爺爺！
”

　　村子口，傅百萬送走了唐羨，朝着他的背影揮了揮手，一轉頭，潸然淚下。

　　他也分不清哭的是什麼了。

　　村子裡的路，因為冷清，顯得更加的寬敞，隻是路兩邊的人卻沒有以前那麼多。

　　他看到範四美和幾個女人圍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看到他還偷瞄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說他家小閨女的壞話。

　　“百萬叔，啾啾醒了嗎？
”

　　“沒有，快了！
”

　　路過的人跟傅百萬打招呼，多是問這麼一句。

　　傅百萬的回答也一成不變。

　　男人笑笑，語氣誠懇，“我也覺得快了，保不齊明天就醒了呢。
”

　　時間久了，大家也知道傅百萬愛聽什麼話，每每說這麼一句，傅百萬都是笑呵呵的，“對，明天就醒了。
”

　　這一次，也不例外。

　　傅百萬依舊是老樣子的回答，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當爺爺了吧？
滿月酒啥時候辦啊？
”

　　“再說，再說。
”男人微微一笑，“一個丫頭片子，辦啥……”

　　男人下意識的說出口，尴尬的想要收回，“那……我覺得啾啾快醒了，真的，百萬書，明天真的差不多了。
”

　　傅百萬笑了笑。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鳥叫，似曾相識。

　　那是很多年前，啾啾剛出生的時候聽過那麼一次。

　　他猛地擡頭，發現正有一隻漂亮的鳥往他家門口那棵樹上飛去。

　　他激動地喊道：“要醒了，是真的要醒了。
”

　　男人不敢吱聲，他就是随口那麼一說而已。

　　可傅百萬卻已經撒丫子往回跑，瘋癫了似的，嘴裡還念叨着，“醒了，醒了，真的要醒了。
”

　　“閨女要醒了！
”

　　跑得太快，他還摔了個跟頭，不過傅百萬全然不在意，爬起來繼續往家的方向跑。

　　“嘶~”

　　傅啾啾深吸了一口氣，她被電擊的靈魂出竅，最後聽到的是自己死亡的消息。

　　她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古色古香的屋子，頭頂上挂着很多紅色的布條。

　　她覺得四肢僵硬無力，她動了動手，揉了揉混沌的頭。

　　等等，這手……是大人的手？

　　纖細，蒼白，不再是她作為傅啾啾那個肉呼呼的小爪子了。

　　她難道又穿越了？

　　突然，門口出現了一張少年的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少年的臉清秀，明媚，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熟悉，卻是作為傅啾啾沒有見過的。

　　她慌了，難道真的是又穿越了。

　　她猛地坐起來，忍着頭暈目眩，看到了櫃子上的銅鏡裡的自己，竟然是一張少女蒼白的好似沒有皿色的臉。

　　所以，她真的又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