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太平公主沒有多作停留,馬上就告辭離去了。
薛紹送她到了府外,挽着她的手登上了絡車。
“為何急着走,多坐一會兒也未嘗不可。
”薛紹微笑道。
“我在這裡,你們都拘謹,你我二人也不得方便。
又何必久留?
”太平公主拉着薛紹的手,稍稍用力的握了一握,“薛郎,我在你心裡,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
“何出此言?
”薛紹稍皺了一下眉頭。
“你都請你大嫂來勸我了,還說不是?
”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兒,又恢複了那副小女兒的嬌媚模樣兒。
薛紹笑道:“長嫂如母,她就是擔心我們二人因此而鬧出矛盾,因此關心了一句而已。
”
“你大嫂知書達禮,溫婉賢淑,不愧是出身世族大姓的名門閨秀。
與她相處,如沐春風。
”太平公主說道,“但我知道,你們都認為我年紀小又是皇族的公主,必然就是驕橫跋扈不明事理的,對麼?
”
薛紹笑着搖了搖頭,“你想得太多了。
”
“别人怎麼看我,我一向都是無所謂的。
”太平公主假愠的闆了闆臉,“但是,就連你家嫂嫂也會這樣看待我,可就是你的過失了。
”
“……”薛紹愕然的怔了一怔,點頭,“好吧,這次你是對的。
是我沒有注意好分寸,我應該多在兄嫂家人面前提及你的美德。
”
“嘿嘿,這才對嘛!
”太平公主終于不再端着了,古靈精怪的一笑,将薛紹的手握得更緊了,美眸之中流露的神色當得起“含情脈脈”四個字,幽然說道:“薛郎,我早就想清楚了。
今後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給你增加負累,也不會讓你過多的擔心。
我隻說一句,行軍在外萬般小心,我在長安乖乖等你,你要早日歸來!
”
薛紹緊握太平公主的手,“不見不散。
”
太平公主面帶微笑,點頭,“不離不棄。
”
薛紹目送太平公主的儀仗走遠,雙眉微皺,沉思良久。
月奴走到了他身邊,低聲道:“想不到太平公主居然如此的開明和大氣。
公子,月奴有點佩服太平公主了。
似她這般心境,月奴還做不到。
”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太平公主的優點和缺點都是一樣的鮮明,但很多人都隻盯着她的缺點了。
”
“這不公平。
”月奴脫口而出。
“這世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薛紹笑了一笑,擺擺手示意回府,邊走邊說道:“太平公主生下來就擁有了太多,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天之驕女。
老天是公平的,一個人得到了太多往往就意味着失去更多,或者承擔更多的責任與刁難。
”
月奴好似有點迷茫的眨着眼睛,“公子說得深奧,月奴不是太懂。
以後我得多讀一點書——還好夫人會在府裡多住數月,月奴能夠和妖兒一起跟着夫人多讀書了!
”
“哦,我大嫂不與兄長一同回濟州嗎?
”薛紹道,“這連我都還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
“方才月奴在偏廳裡伺候公主與夫人用膳,聽她們閑談時說起的。
”月奴道,“太平公主說濟州山長水遠,薛公有公職在身才不得不回濟州,但半年後公子與公主的大婚之時就又要再來長安。
這樣往反的走一趟得要兩三個月。
太平公主便說夫人身子弱不堪旅途勞頓,不如就留在長安别走了。
夫人便說,薛公與她也正是這樣的打算。
太平公主有請夫人和裴夫人有空多走動,還邀請了她們去宮裡和芙蓉園做客。
二位夫人也都答應了。
”
薛紹呵呵直笑,太平公主年紀雖小也是頭一次接觸“妯娌關系”這回事就能有這樣四八平穩的表現,不錯,的确是有一家主婦的大氣風範。
“看得出來,夫人很意外,也喜歡太平公主殿下。
”月奴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别說是夫人,連我都有些意外。
”
“皇家人,畢竟有見識有兇襟,不是我等粗賤民女能夠比拟。
”月奴幽幽的輕歎了一聲,“斷然隻有太平公主這樣蘭心蕙質的金枝玉葉,才能配得上公子……”
薛紹哈哈大笑,想不到女漢紙也會吃醋啊!
稍後薛紹兄弟倆陪裴行儉品茗下棋,聊些詩文或是政事。
儒家仕大夫到了一起,無非就是這麼些話題。
随後,蕭夫人親自撫筝助雅,曲藝高超引得贊不絕口。
裴夫人不甘示弱,親自上場跳了一曲勁爆火辣的胡舞,同樣引得一片喝彩。
今日家宴小聚,門當戶對又兼志趣相投,兩家人既投機又開心。
直到裴氏夫婦告辭而去,有一個人也始終沒有露面,吳銘。
起初薛紹沒在意,但庫狄氏在臨走時對薛紹說了一件小事,就是那一日吳銘對着裴行儉的官服行跪拜之禮,不知何意。
當然,庫狄氏也隻是出于“好奇”的問了一下吳銘的來曆,結果薛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她也就沒再多說了。
反正,吳銘肯定是不會有什麼惡意就是了。
他人的**薛紹也不好去直接打聽,于是隻把它當作一件小事,聽在耳裡記在了心裡。
妖兒挺歡快的送她義父義母到府門外,庫狄氏倒是想把妖兒接到府上去住幾天,但妖兒好像還沒怎麼适應和接受,于是裴行儉就阻止了她,說就讓妖兒住在薛府吧,她習慣了。
我們有空多來看她就是。
看似一場普通的家宴,使得薛裴兩家的關系親近了不少。
薛顗說,我們薛家恐怕是裴行儉從西域調回長安之後,正式結交的第一戶人家。
當晚薛紹沒有在家裡留宿,明日講武院還要準時開課,青龍坊離皇宮可是不近,薛紹不想明早太趕,而且還有教案要準備,于是提前去了皇宮。
到講武院一看,幾乎所有人都提前回了講武院。
兩天的假期放松,讓大家都煥發了一些新的精氣神。
薛紹把蕭至忠叫到自己的書房,問他準備得怎麼樣了。
蕭至忠把自己這兩天做的功課拿出來給薛紹看了,他參照薛紹的原版教案做了許多的筆錄,有不懂之處的置疑也有一些修正和添加。
就像是一份“教師講義”,把上台後要講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記在了裡面。
這其中還有許多原話是薛紹曾經說過的,比如“諸公安坐聽我講來”這樣的套話。
薛紹就他不懂的東西做了解答,問他準備好上堂講課了沒有?
蕭至忠有點猶豫和緊張,一再推辭。
薛紹沒費唇舌去說服,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讓他執行,并說自己可能幾天後要離開講武院一段時間,這裡就交給你和李仙緣了。
蕭至忠頓時愕然,表情都僵硬了。
“怎麼,莫非我和太平公主都看左了眼,這一點小事你都無法勝任?
”薛紹用起了激将法。
“既然薛公子信得過,那蕭某就擔下了!
”蕭至忠一臉嚴肅的斬釘截鐵道。
“這才對了。
”薛紹呵呵直笑,“去忙吧,順便幫我把左奉宸衛的幾個人請來。
”
稍後四禦刀和薛楚玉就來了。
“你們聽到風聲了麼?
”薛紹開門見山。
程伯獻等人都點頭,“突厥叛亂,戰事重燃!
”
“你們有什麼打算?
”薛紹問道。
“這還用說?
”程伯獻大聲道,“我們早就給薛将軍交過底,我們都願意追随于你,随裴公一同出征!
”
薛楚玉沒有作聲,那是因為他的态度根本就不用問也不用表态。
“既然如此,四位兄弟還得憑自己的能力去活動一下。
”薛紹說道,“我們是皇帝的禦前近衛,就算裴行儉真的挂帥出征,也不好直接點我們的将。
”
“好!
沒問題!
”四個人都爽快的答應了,看起來很是激動充滿期待。
薛紹完全相信,憑他們的背景辦成這點小事的确是沒有問題。
“兄弟們,我說兩個原則。
”薛紹說道,“出征之前,不必大肆宣揚,一切如昨低調行事。
出征之後,一切聽憑裴公定奪、依照軍令行事!
”
五個人都鄭重其事的對薛紹抱拳一拜,“就聽薛将軍的!
”
聊了一陣,薛紹邀請了他們後天到怡心殿赴宴,然後他們都告辭而去。
薛紹心想,程伯獻等人也是消息靈通人仕,劉冕與崔賀儉還都有直系親屬是政事堂理政的宰相。
根據他們的态度和表現來猜測,朝廷大概是真的要出兵了。
現在,我隻負責搞定這五個人即可,另有魏元忠與郭元振這兩個比較重要的人不用我叫,天後或者裴行儉自然會捎上他們。
至于到現在也沒有出現的武懿宗和武攸歸,用一句不屬于大唐的話來對付,愛他媽誰誰!
理清了這些頭緒,薛紹輕籲了一口氣。
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工作,最重要的還是得要去見一次武則天。
雖然我與她之間早就有了一些默契,但也很有必要去她那裡真正落實一下我出征的事情。
薛紹很自然的想到了侍制院、禦書房,也想到了一個人。
上官婉兒……
前些日子每天傍晚的這個時候,我都在這窗邊與她不見不散。
薛紹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秋瑟院的桃花楊柳樹之下,美人猶如畫中仙,正在徐而漫步。
幾乎就在薛紹推開窗戶的同時,上官婉兒站住了,看向了薛紹。
薛紹會心一笑,不見不散,這是我她之間不算約定的,約定。
【求定閱,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