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薛紹頭枕雙臂望着窗外的一片墨色夜空,傾聽庭院裡傳來的夜風吹動樹枝的婆娑之聲,久久未眠。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總結一下這大半年來的經驗教訓,思考與規劃一下未來的人生了。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薛紹的經曆實在是太過豐富。
先是死亡帶來一段人生的終結,突兀的穿越改換了身份,撲面而來的全新生活與陌生時代,意外降臨的一場婚姻給他嶄新的人生埋下了一顆重鎊定時炸彈。
當時薛紹就感覺,自己就像是落入了一股驚濤駭浪的命運洪流之中,如果不想被其吞噬與淹沒,就隻能迎潮而上努力的改變自己的人生。
接下來,薛紹也的确是這樣做了。
從聽從召喚離開藍田縣踏入長安城的那一刻,直到這一次遠征歸來再次回到長安,薛紹始終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當中,都帶有一股自私與功利的成份在内。
無論是主動去結交形形色色的人物,還是豁出性命的從戎征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
直到現在這一刻薛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無形之中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已經認可了自己做為“薛紹”的這一個身份。
他開始真正的牽挂身邊的一些人,即将成為生命另一半的太平公主無疑是首當其沖,還有裴行儉這樣的師長、大哥與嫂嫂這樣的親族,再有薛楚玉與郭元振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另有上官婉兒這樣的紅顔知己……等等一些和自己有着不同交集但都十分重要的人。
同時,薛紹也對大唐帝國的現狀與出路有了思考。
因為身體内有着一顆來自千年後的靈魂,他有着這個時代所有人所不具備的遠見卓識。
他很明白未來的一些年裡大唐帝國的基本走勢和即将面臨的危機,也知道三百年大唐帝國的滅亡給後人帶來了怎樣的災難與傷痛。
他還知道,曆史上的太平公主是怎樣走向了毀滅,上官婉兒是怎樣的香銷玉隕!
所有的這一切不幸,都不是薛紹希望它重演的。
但要改變這一切,遠比改變自己的命運還要更加困難!
或許這一切,又都要從改變自己的命運開始……隻有自己足夠的強大,才能守護那些生命中對自己非常重要的人,也才能更多的影響這個時代,從而改變這段曆史、塑造一個自己理想中的,泱泱天朝!
“路漫漫其修遠兮……”薛紹忍不住長聲吟歎出聲,“這些,可算是我的理想與報負麼?
”
天亮了。
薛紹保持早起的習慣,來到後院馬球上煅煉身體。
月奴起得更早,正帶着妖兒在那裡練着一套簡單的健身拳法。
練習了一陣障礙穿越之後,薛紹有些氣喘籲籲的稍事休息。
憑借敏銳的洞察力,他感覺有人在盯着他看。
細下一觀察,他扭頭看到臨近馬球場的别院廂房的窗戶是打開了,阿史那艾顔正站在窗邊,面帶微笑的看着他。
廂房的外圍,有七八個裴行儉派來的精銳衛士戍衛。
至從回了長安,艾顔一直被軟禁在這座小院子裡,從未離開過。
薛紹遠遠的對艾顔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繼續晨煉,心中卻在想道:剛回長安的時候,魏元忠就把艾顔的事情向天後彙報了。
那為何二聖和朝廷對艾顔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無動于衷,至今還将她留在我這裡呢?
轉念一想,萬一朝廷真的殺了伏念和艾顔……薛紹的心裡感覺有點異樣,處死伏念倒是說得過去,畢竟他是一個策動了草原叛亂的野心家。
但是艾顔頂多就是被人利用,何罪之有?
我将她從草原帶到長安來,就是為了讓她去受那斷頭一刀嗎?
想得越多,薛紹心裡越發感覺有點亂。
扭頭看向别院窗邊,艾顔仍是那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的笑容,好像還從來沒有這樣淡然與恬靜過。
她甚至不像那個張牙舞爪的小母狼了,更像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妻子在凝望自己心愛的丈夫。
薛紹突然有點不太适應這樣的艾顔,他甚至覺得她的凝視讓自己有些局促。
于是他提前結束了晨練離開了艾顔的視線。
可是這并未讓薛紹心裡輕松多少,一想到艾顔即将有可能被處死,他的心裡就感覺特别不是滋味。
早飯過後,太平公主如約派了朱八戒駕車來接薛紹,去參觀新修的太平公主府。
稍後到了府第所在的太平坊,薛紹遠遠的就看到很多的車馬人夫在這裡進出忙碌,全都是在為新建太平公主府而忙碌。
薛紹不禁有些驚歎,眼前這陣勢哪裡像是修建一座房屋,更像是興建大型的國家工程。
曾聽太平公主說過,府第已經大抵興建完畢,隻剩一些局部的修繕――到了工程尾期仍有這麼多人在忙碌,早些時候的工程該是有多麼浩大啊?
太平公主仍沒有來,薛紹先登上了一處樓塔眺望一下府第。
登高看去,整座太平公主府實在是太過龐大,簡直就像是一座宮殿群。
除了占地極廣,它的輝煌與奢華程度甚至超過了皇城大明宮。
薛紹将它與記憶中的北京故宮相比較,結論是,過之而無不及――眼前這可是比清朝早了一千多年、一位大唐公主的府第而已!
大唐之富有、建築水平之高和太平公主之受寵,幾乎讓薛紹震驚。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太平公主的車駕來了。
依舊是前赴後擁,氣派非凡。
“薛紹,快來接我!
”未等馬車停穩,太平公主就在歡呼雀躍。
看得出來,太平公主今天的興緻非是一般的高,心情也格外的美麗。
薛紹微笑的上前,牽着太平公主的手兒扶她下了車。
“喜歡嗎?
”太平公主歡喜又自豪的指着眼前的驚世豪宅,“這裡就是我們未來的家哦!
”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當然。
”
“咦?
”太平公主異訝的眨了眨眼睛,“你嘴上說喜歡,可是興緻好像并不是特别高昂?
怎麼了,又有心事了嗎?
”
“沒有。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走吧,帶我進去參觀一下。
”
“好!
”太平公主展顔一笑揮動雲袖,“先給工人派賞!
”
話音落定,十餘名宦官從車子上搬下許多的酒水和絹帛,拿去分發給了正在忙碌的工人們,令其感恩戴德跪地謝恩。
“薛郎,原本府第就要修好了,可是我前幾天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于是這裡又忙了起來。
”太平公主神秘兮兮的道,“你能猜到,我讓他們替我新修了什麼嗎?
”
薛紹笑着搖頭,“猜不到,你說吧!
”
“哼,真沒勁,你都沒有猜!
”太平公主氣乎乎的耍起了小性子。
“那我想想……是馬球場,還是蹴鞠場呢?
”薛紹說道。
“都不是!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再猜?
”
“……遊泳池?
”薛紹說道。
太平公主郁悶的一皺眉,“讨厭了,你怎麼能猜中呢?
”
薛紹呵呵直笑,“你當真讓他們開挖了一個遊泳池?
”
“對呀!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挽着薛紹的手臂往裡走,說道,“那天你帶我遊泳之後,我覺得遊泳也蠻好玩的,于是就想在家裡開鑿一個池塘引來活水,除了可以遊泳也能養些魚兒。
這樣的話,你就不用再跑到曲江去釣魚喽!
――快走、快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家裡的泳池!
”
太平公主興緻勃勃的拉着薛紹打起了小跑,一路走馬觀花似的跑了挺遠在後院停下,看到了一處正在修繕裝點的“池塘”。
說是池塘已經不準确了,因為它比一個足球場還要大上一倍,更像是一個小型的湖泊。
湖邊還在栽種許多的楊柳,湖心在建亭台樓榭,更有木工在打造遊湖用的畫舫船舶――簡直就是一個古代版的水上樂園!
“喜歡嗎,薛郎?
”太平公主滿懷期待的問。
“那還用說?
”薛紹輕籲了一口氣,說道:“我向來喜歡遊泳和釣魚。
隻是這府第未免太過龐大與奢華了一些,我似乎有點不大習慣。
”
“慢慢你就會習慣的。
其實我也沒有想過要把府第修得如此龐大與奢華,這其實是二聖的意思。
”太平公主說道,“按照大唐的慣例,公主成親都将由朝廷修建府第以供居住。
二聖說,一定要讓我的府第超越所有的大唐公主。
等到了我成親的那天,整個長安城都将歇業,二聖要讓所有的官員百姓前來觀禮恭賀!
”
薛紹不禁愕然,下意識的想起了史書上關于太平公主成婚之日的那些記載。
很少有婚禮會被記載到嚴肅的正史當中,太平公主的婚禮卻是記載得相當詳細。
而且,它足以配得上“盛況空前、舉世無雙”這八個字。
“薛郎,再過十幾天我們就要成親了。
”太平公主說道,“你答應我的新婚禮物,能兌現嗎?
”
新婚禮物?
薛紹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道:“我很好奇,你怎麼會想到找我要這樣一份特别的禮物呢?
”
“很簡單。
”太平公主說道,“我要在成親之前向我母後證明,我嫁給你要比嫁給武家的人,更加明智!
”
原來如此!
薛紹不禁對太平公主側目以示,小丫頭,還真是有那麼一點女王範兒了,她居然會讓我去為她進行一場男人的決鬥!
話說回來,美女愛英雄,如果當今天下還有一名女子擁有足夠的資本讓男人為她去決鬥,那麼,她一定是――大唐帝國的太平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