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覺得,自己和身邊的這些弟兄,已經完全變成了真正的野獸,還是不長毛也能在冰雪中生存的怪哉野獸。
不然,怎麼可能憑借一身被冰塊與岩石劃到支離破碎了的單衣,在不能生火的情況下,還活到現在呢?
他們所有人都把橫刀綁在了手臂上,稍後戰鬥起來,刀就不會因為手指凍僵麻木而脫手。
潛伏。
還剩八百人。
八百頭從猿猴都無法逾越的鬼口崖過來的怪哉野獸,用燃燒皿液來抵禦徹骨的寒冷。
前方,就是城平叛軍的大營。
最靠進懸崖的地方,就是他們的中軍帥帳。
在每個正常人類的正常思維中,那裡是最安全的位置。
除非前面的三座軍屯全部陷落了,中軍帥帳才會面臨敵人的進攻。
或許薛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類,郭安也不是。
中軍帥帳裡,傳出了女人的聲音,很**。
郭安想咧嘴笑一下,發現臉皮動不了了。
然後他揚了揚手,将孫慶福和另外幾名副手叫到了身邊。
“一對一嘴對耳的傳下去,從現在起全部看着我。
”郭安小聲的說道,“我一沖出去,你們就全部跟着沖出去。
所有人封住嘴,不許叫不許喊,隻管見人就殺。
還有,不許放火!
”
衆人不解,孫慶福問道:“放火燒營,不是挺好麼?
”
“不可以,這是軍令!
”郭安沉聲道,“大營火起,會誤導了主力!
”
“是!
”
衆人散去,開始一對一的傳達軍令。
郭安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黑乎乎一片空洞的夜空。
“如果能夠活下來,我一定要回一趟河北英烈村。
”郭安牽強的抽動嘴角笑了一笑,說道,“我要告訴睡在那裡的弟兄,我們三刀旅,又多了一千多号弟兄!
”
漆黑的夜空,遙遠的地方,升起了幾盞孔明燈。
影影綽綽,忽明忽暗。
那是主力發來的進攻信号,他們到位了!
郭安一咬牙,貓着腰悄悄的朝中軍帥帳接近。
其他人像是幽靈一樣跟着郭安一起貓着腰爬了出去。
女人的叫聲越加**,顯然是快要到了某個妙境。
中軍帳裡有幾個男人在大聲的調笑,大着舌頭喊着酒話,醉意很濃。
郭安把一塊布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全身體肌肉在一瞬間繃起,縱身一彈整個人像一把刀那樣射向了中軍帥帳!
寒光綻閃軍帳被劃破,郭安如同一頭饑餓到發狂了的獵豹沖進了帥帳之中。
對方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叫,郭安手起刀落,砍下了一顆人頭!
無頭的屍體撲面倒在了一個渾身**的女人身上,皿噴到了帳篷頂上。
正爽得夠勁的女人突然受了大驚吓,當場白眼一翻口吐白沫渾身硬挺挺的一翻,生生被吓斷了氣。
“鬼啊――”
帳篷裡的另外幾個男人發瘋似的叫了起來,連滾帶爬的往外逃。
郭安三步追上一刀一個,将他們全部砍翻在地。
整個軍營裡炸了鍋!
黑夜之中,一群衣衫褴渾身凍到青紫不似人形的“怪物”,全部堵着嘴,揮舞着綁在手臂上的橫刀,一聲不吭的開始見人就砍殺。
被襲擊的叛軍以為是鬼頭山上的山魈夜鬼下來殺人了,魂飛魄散膽肝俱裂,拼命的逃跑、拼命的喊叫,卻忘了他們也是手中有刀可以反抗。
“嗚――嗚!
”
叛軍的軍營裡,響起了示警的号角。
薛紹像一根彈簧似的跳起,一翻身騎上了馬,“全體備戰!
――聽我号令,不得妄動!
――薛楚玉何在?
”
“末将在!
”薛楚玉勒馬過來,将方天畫戟往冰硬的泥地裡一插,如同敲在鐵石之上發出铿锵大響。
“我把所有的精銳騎兵都交給你了,不多,就一千!
”薛紹說道,“你現在就帶着這一千号人,去給我藏起來,藏到我離遠一點的地方,安全的地方。
”
“是……”薛楚玉抱了一下拳,凝神看着薛紹。
薛紹也回看着他,說道:“你就不用聽我号令行事了。
看到什麼地方起了大火,那就是你該去的地方。
“
“是……”薛楚玉應諾,表情猶豫。
“還不快去?
”薛紹很惱怒的喝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
!
”
薛楚玉皺了皺眉,說道:“少帥,請不要自己……”
“你閉嘴!
”薛紹大喝一聲打斷他的話,“執行軍令!
”
薛楚玉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一扭頭看向郭元振,“你知道你該做什麼,對吧?
”
“啪――”
薛紹一馬鞭子抽到了薛楚玉的跨下馬兒身上,那馬受了痛,嘶叫一聲載着薛楚玉跑了。
郭元振咧着嘴嘿嘿的笑,“二竿子,你也有挨抽的一天?
”
城平縣城東郊野,依水傍林處,叛軍大營中。
白鐵餘猛然掀開棉被翻身而起,現出一身鐵甲戎裝和懷裡抱着的寶刀。
“來了!
”
話音剛落,他麾下的大将徐大功闖了進來,喜出望外的驚叫道:“陛下,來了、果然來了!
”
“慌什麼!
”白鐵餘喝斥了一聲,“傳令,備戰!
”
“陛下,我們都備了好幾天了,還備什麼戰?
”徐大功急切道,“一鼓作氣沖過去,殺光唐軍活捉薛紹,更待何時?
”
“愚蠢。
”白鐵餘不輕不重的罵了一聲,上前來拍了拍徐大功的肩膀,說道,“難怪你永遠隻能做一名沖鋒陷陣的将軍,卻不能像令狐祖那樣獨擋一面。
”
徐大功愣了一愣,“大哥……哦不,陛下,我又說錯什麼了?
”
白鐵餘對他這位昔日的兄弟、現在的心腹将領笑了一笑,說道:“你釣過魚嗎?
”
“咱們這裡,沒有魚。
”徐大功茫然的搖頭。
白鐵餘哈哈的大笑,“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離岸太近的地方隻有一群小魚咬餌。
小魚貪吃又沒心機,咬鈎咬得是又勤又急。
你聽這鼓角的動靜,一片慌亂之聲。
像不像是小魚在咬鈎?
”
“呃……反正我沒釣過魚。
”徐大功還挺執着,堅持道,“我是真的沒有釣過魚!
”
白鐵餘再度笑了,“那等我打下了長安,帶你去曲江池皇家園林釣魚。
聽說那裡的鲈魚是又大又肥,但是尋常的百姓不可以在那裡打魚,隻有皇親國戚和王公宰相才能吃到那裡的魚。
我還聽說,裴行儉特别喜歡釣魚。
他和薛紹,就是在那裡釣魚認識的。
”
“大哥……陛下,我的大哥陛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心扯什麼釣魚的閑淡?
”徐大功急了,“你趕緊下令,讓我帶弟兄們殺過去吧!
不然,一會兒薛紹就要溜了!
”
“不會,絕對不會!
――我在唐朝的軍隊裡當過兵,我知道他們習慣的打法。
他們不會一開始就拼命沖鋒的,肯定是先鋒刺探,主力伺機而動。
現在軍營那邊的動靜并不大,真實情況便可想而知了。
”白鐵餘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寸赤黃色胡須,悠閑的說道,“更重要的是,薛紹既然敢打這一仗,就絕對不會溜,也絕對不會龜縮在延安城裡看着自己的部下替他打這一仗。
說實話,我挺欣賞那個薛紹的。
要是我的手下能有這樣的人才,何愁打不進長安呢?
”
“……”徐大功茫然的輪了輪眼珠子,無語。
“不過,我更欣賞他的女人!
”白鐵餘突然哈哈的大笑,“等我打進了長安,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太平公主捉來,不眠不休的幹她三天三夜!
”
“哈哈哈!
――等老大玩膩了,也讓兄弟們弄口湯喝!
”徐大功笑了,笑得口水四濺。
白鐵餘斜睨着徐大功抹了一把臉,冷冷道:“再敢放肆,朕就把你那喝湯的玩藝兒,剁了!
”
徐大功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罪臣該死,陛下恕罪!
”
“傳令三軍按兵不動,聽朕号令行事!
敢有妄動者,斬!
”白鐵餘沉聲說完這句,馬上又詭奇的一笑,摸着下巴說道:“另外,趕緊去把朕沒過門的皇後請來,讓她換上鳳冠霞帔;還有那個大兇脯的小賤人,一并換上嫁衣給朕帶來――是到了她們履行諾言,與朕大婚洞房的時候了!
”
叛軍軍營裡的戰鬥,進行到了膠着狀态。
在經曆了最初的驚惶之後,叛軍們還是回過了神來,開始反擊。
雖然屯守在這裡充當誘餌的叛軍人數不多,但至少也是四五倍于郭安。
很快,他們就依靠人數優勢在各個局部的範圍内,對郭安等人形成了包圍殲擊。
郭安等人雖然舍生忘死的打這一仗,但畢竟是強弩之末了,因此死傷慘重。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退卻,因為他們知道,他們身後隻有懸崖,沒有退路。
戰死,幾乎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戰鬥,進行得非常慘烈。
薛紹騎在馬上,整個人繃得像一張弓,臉闆得像一塊鐵。
戰鬥已經打響半個時辰了,叛軍的主力,還是沒有現身。
薛紹不能僅僅憑借自己的猜測就去判斷,白鐵餘是真的去了龍泉,還是故意按兵不動等着大魚上鈎。
他隻知道,現在每多熬一秒,郭安等人就少一分生還的機會。
“我是大魚。
大魚,現在來了!
”
“咣……朗――”
一聲金屬長吟之聲,千牛禦刀出鞘了。
薛紹高舉禦刀大喝:“衆将士,随我殺……!
”
吼聲未畢,薛紹猛然感覺後頸吃了重重一記暗算,當場眼冒金星頭暈眼花的朝旁一歪,勉強撐住沒有摔下馬來。
衆皆大吃一驚,定神一看,郭元振正掄着一條馬槊策馬站在薛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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