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打算,這個冬天就在牛奔家裡過了,包括除夕和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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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牛奔欣喜若狂。
他高興得就像個熊孩子一樣手舞足蹈上蹿下跳,馬上叫來了他的老婆石小媚和一直跟随于他的拓羯兄弟們,一起來歡迎薛紹。
薛紹把部隊安頓了一下,就帶着薛楚玉、月奴和玄雲子以及劉二娘和部曲等人,一同來到了牛奔的家裡。
有點出乎薛紹的預料之外,牛奔家裡住的不是五官将的豪門大宅,而是遊牧帳篷。
他把居所選在了靠近賀蘭山山麓的水草豐美地帶,砍了大樹圍起一大圈栅欄用來豢養牛羊,内裡建起了三頂高大的帳篷,就是他的家。
在牛奔的家周邊不遠處,還圍居着幾十戶人家,都像牛奔一樣的住帳篷、養牛羊,他們就是曾經追随石小媚兄妹的拓羯兄弟們。
他們都是從諾真水大戰場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其中有一半人落下了不同的殘疾。
但是他們彼此親如骨肉一直沒有分離,就像一個古老的氏族部落一樣,自然又融洽的聚居在了一起。
牛奔無疑是他們的“部落首領”。
靈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六胡州”,向來是大唐和大周用來安頓異族降民的羁縻地帶,時常也有犯罪的囚徒流放充軍而來,因此民風十分彪悍,百姓野烈甚至兇頑。
這給地方官府的治安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但同時,這裡也是上佳的兵員出産之地。
現在,獨臂神将牛奔所在的這個特殊小部落,在六胡州境内享有極高的威望。
上次薛紹出師河隴征讨噶爾欽陵,牛奔出去晃蕩一圈就拉來了三千精銳騎兵,這就是他的本事。
現在牛奔和石小媚夫婦仍舊沿用“拓羯兄弟”的行為處事之道,因為它特别的符合居住在六胡州的胡人們的脾性。
很多地方官府處理不了的民族問題或是治安問題,隻要牛奔和石小媚一出面,馬上就能迎刃而解。
因此,别看牛奔隻是一個管理地方軍府的五果毅都尉,但他在靈州大都督府發揮的重大作用,絲毫不亞于長史司馬等人。
兩任靈州大都督狄仁傑和唐休璟,都特别的看重也特别的寬容牛奔,也就情有可原了。
因為薛紹這位貴客的到來,牛奔執着讓出了自己居住的主間大帳篷,并增架了幾頂新帳篷給薛楚玉和部曲斥侯們來住。
散居在四周的拓羯兄弟們,趕着成群的牛羊拖着成車的美酒聚集而來,把過冬要用的美酒美食塞滿了牛奔家的地窖。
到了晚上,熊熊的篝火燃起兩丈多高,拓羯兄弟們帶着他們的妻子兒女圍着金色的烤羊,唱起了他們民歌跳起了他們的舞蹈。
無數的美酒被遞到了薛紹面前,讓他無從拒絕。
于是,他喝了個大醉,最後是被月奴和玄雲子合力扛進了帳篷。
雖然都不是弱女子,但要扛動薛紹這樣一個死醉死沉的大男人,月奴和玄雲子還是累了個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今晚真是盡興。
”月奴一邊給沉睡的薛紹擦着臉,一邊笑道,“好久沒有這樣開懷了。
”
“希望今晚過後,他的心情能夠輕松一些。
”玄雲子說道,“眼下大概就是他有生以來壓力最大,處境最為艱難的一段時光了。
”
月奴皺起了眉頭,“無論怎樣,我會陪他到最後。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要死,我也不會讓他死在我的前面。
”
玄雲子微然一笑,“别說傻話。
”
“我說認真的。
”月奴的表情十足嚴肅,“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他。
任何人。
”
“月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像年少時一樣的魯莽沖動?
”玄雲子有點打趣的意味,笑道,“他的敵人那個多那麼強。
你就一把劍,能殺幾個人?
”
月奴咬了咬牙有點不服氣的樣子,但又歎了一聲,“我知道我笨,沒你們聰明。
我這輩子就隻認了一條理,我隻為公子活着,他就是我的一切。
”
玄雲子鬥然就沉默了。
“不說了,睡吧!
”月奴倒下身去睡在了薛紹旁邊,将蓋在薛紹身上的被褥稍稍扯過來一些遮住了自己半個身子,然後就閉上了眼睛,睡了。
“真是幹脆利落。
”玄雲子輕說了一句,走到旁邊的睡榻躺下,蓋好被褥也閉上了眼睛。
此刻,玄雲子突然無比渴望自己也能像月奴一樣,心無旁鹜的往薛紹身邊一躺,兩人合蓋一被就此安然睡去。
一覺醒來兩兩相望,睡眼惺忪的傻傻一笑,就開始新的一天。
但是玄雲子心裡清楚,自己是可以睡到薛紹身邊去,現在就可以。
但是這種簡單的幸福,向來隻屬于月奴。
大漠刮來的寒風開始肆虐,賀蘭山一半的山巒已經被積雪覆蓋。
過年的前幾天,薛紹收到了郭安派人送來的今年的最後一封密信。
老宰相岑長倩已經卧病不出,不上朝不理政。
魏元忠,又被貶官了。
上次魏元忠被貶是被人無辜構陷,貶了沒幾天薛紹就将他弄回來了,女皇也是默許。
但這次的情況不同了,因為魏元忠不上一次在朝堂之上,公然的批駁二張妄議國事、幹涉朝政。
魏元忠身為禦史中丞,彈劾官員的不當言論和不法行為,是他的職責所在。
女皇向來也十分敬重耿介之臣,對于逆耳忠言能采納的她都盡量采納,不予采納的也很少因言治罪。
但這一次魏元忠居然把口對準了二張,無疑是觸動了武則天的逆鱗。
于是慘敗了下來,直接從執掌重權的禦史中丞被貶成了一個偏遠小縣的九縣官。
一撸到底,殺雞儆猴。
雖然隻看到了這樣一個結果,但薛紹可以想像現在京城那邊的鬥争是何等的激烈。
很早的時候魏元忠還隻是擔令洛陽令,薛紹和太平公主就曾經一同出面力挺于他。
後來魏元忠被貶,也是薛紹和太平公主合力将他搬回朝堂,讓他重獲重用。
可以說,京城那邊人人皆知魏元忠的背後,就是站着薛紹和太平公主。
但是現在,魏元忠居然被一撸到底了。
這等于就是,薛紹和太平公主已經大敗了一陣。
郭安在信中還提到,現在張家兄弟和武三思等人已經緊密的聯合了起來。
扳翻魏元忠隻是他們一次“試探性”攻擊。
這一場勝利讓他們信心倍漲,他們接下來的目标很有可能是即将入閣拜相的風閣侍郎,姚元崇。
郭安在信中說,原本女皇打算在明年的年初,準許姚元崇挂銜同鳳閣鸾台三,正式拜相。
但是武三思希望能夠擠掉姚元崇,甚至完全的取代姚元崇。
對比起魏元忠,姚元崇和薛紹的關系無疑更加緊密。
入仕十多年來,薛紹一直都在努力經營自己的人脈。
他在軍隊當中已經擁有了極多的死忠和幫手,但朝堂的政治中樞一直是武則天死死把守的地盤,可謂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薛紹好不容易将一個姚元崇推了上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姚元崇能夠成為自己在政事堂中的代言人。
如今眼看着計劃就要成功,姚元崇卻面臨了空前強大的危機。
薛紹心裡一直都很清楚,武則天其實是一個識才愛才并且惜才之人。
魏元忠和姚元崇都是難得的人才,如果不是出于更加“高層”的政治需要,武則天一般不會動手打壓這樣的當世才俊。
趕走了魏元忠,又要動手收拾姚元崇。
這毫無疑問是在特别有針對性的,要削弱薛紹的親密黨羽。
雖遠隔千裡,但薛紹已經感覺到了武則天發出的這一連串大招的殺傷力。
魏元忠,姚元崇,然後呢?
是不是就輪到郭元振、薛讷、黨金毗、郭大封、張仁願、獨孤諱之、沙咤忠義等等這所有人?
然後就輪到薛顗薛緒這些薛姓族人,最後就是太平公主和薛紹本人了?
豈能坐以待斃!
!
薛紹未動聲色,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他内心世界的變化。
但是薛紹,主意已定。
他找來了玄雲子,二人私下密議。
“這次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薛紹開門見山。
玄雲子眼睛一亮,因為這是薛紹第一次開口請她幫忙。
“你說。
”
“我希望你能再去于都今山走一趟。
”薛紹說道,“目的,在于聯絡艾顔和王昱。
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策動突厥與大周之間的戰争。
”
玄雲子愕然一怔,這是薛紹說出來的話嗎?
“你沒聽錯,我就是要你去做這些事情。
”薛紹說道,“眼下的光景,如果沒有外戰的發起,我就難以聚集軍隊。
沒有軍隊,我就隻能坐以待斃。
對于艾顔來說,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她也永遠無法解決暾欲谷這個大麻煩。
她克拉庫斯一輩子,都隻能活在居暾欲谷的陰影之下。
”
“我明白了。
”艾顔站起了身來,“我這就去!
”
“大雪封山,你走不了。
”薛紹起身将她攔住,“等開春之後,我派人送你去。
”
“不用了。
時間緊迫,我馬上動身。
”玄雲子微然一笑,“你知道我喜歡獨來獨往,尤其不喜歡有男人跟着。
再說了,這點雪花對我來說根本不足為奇。
你隻需要給我一份能夠自由出入受降城關邊卡哨的通關文牒,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