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敵決意不受封賞,主動辭去了平步青雲的機會,一門心思要回揚州老家為老父結廬守墓,彌補他内心的愧疚。
其父已逝去近三年時間,此時提出丁憂頗有些不妥,可既然武後都沒有異議,難得一口應承,那麼政事堂諸位宰相和滿朝文武又何必從中作梗、枉做小人?
朝堂内外的諸位公卿對此各有說道,有人慨歎、有人惋惜,可歎一朵驚豔萬古的花方才綻放就隐去了,一别三年,誰知道再相逢會不會依然如故?
而有些人則暗暗慶幸,長出一口氣,甚至背地裡以手撫額、繼而忍不住呼朋喚友舉杯相慶。
在他們心中,趙無敵主動淡出朝堂,也遠離軍中,無疑給他們讓出了道路,騰出了位置。
讓他們有了鑽營的機會,可以為自己人謀劃,從而借機搶占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将心腹安插進去,為己所用。
就連一直看趙無敵不順眼,一個勁地找他麻煩的武承嗣,在得知趙無敵主動奏請丁憂的消息後,也長歎複長笑,暢飲了一壺葡萄釀,喝下一副虎狼藥,将一個小妾、三個婢女蹂躏了大半夜,酣暢淋漓之後一覺睡到翌日日暮時分,甫一睜眼,大叫道:“趙無敵,你果真是個妙人,知進退,明事理,不僅與太平那個賤蹄子斷了來往,還不貪功、主動辭歸鄉裡……
就沖你這一點,本相決定……以往的一切恩怨和過節都随那寒風而逝,不再計較。
啊哈,從今往後,你最好就幽居于揚州,沒事可以買舟東去,看看海天深處,說不定還能尋到海外仙山,求得長生之法。
桀桀……若真有那一天,趙無敵,你可不能忘了本相的點撥之恩。
”
武承嗣對于一個即将消失的人,也變得大度了起來,不曾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反而主動“一笑泯恩仇”,在心中将趙無敵的各種不好給抹去。
一個即将要離開的人,從此以後将遠離朝堂,隐居于揚州鄉下,不再礙事,那麼作為一位宰相,何不順水推舟,扮演一回肚子裡撐船的高義?
武後和政事堂允了趙無敵所請,許他丁憂,那麼他就是戴孝之身,自然不宜出現在喜慶的場合,免得給别人添堵。
因此,他不僅沒有去神都城外迎接秦大将軍等人,就連封賞大典都沒有現身。
整個人差不多消失在世人眼中,提前進入了隐居生涯,不再過問和關注世事的變化。
他雖不曾露面,可以常山趙氏的能力,沒費什麼勁就把封賞大典的實情給打探得一清二楚。
武後沒有食言,親自率領皇帝等李唐宗室、滿朝公卿和勳戚權貴到定鼎門前迎接朔方邊軍将士的凱旋,并與秦懷玉同乘她的禦辇,一同回到了則天門。
迎接的儀式,以及接下來的封賞大典,可謂是極盡奢華和隆重,其規模可謂是有唐以來不曾有,其間更是有諸多逾制的地方,不合祖宗之法,可如今武後權柄在握、一手遮天,那個臣子的腦門讓門戶給夾扁了,才會幹出那大煞風景的舉止。
在封賞大典上,武後開口,給朔方大捷的諸位功臣諸多賞賜,大多符合魏文常呈上的功勞簿所記載,可謂是皆大歡喜。
所有陣亡将士在撫恤的慣例基礎上加了一倍,而活着的将士們每人賜萬錢,絹帛五匹,家中免一年賦稅。
這是對所有朔方邊軍将士的賞賜,無論死活,不談功勞,人人有份。
接下來就是對有功之臣的封賞,俱都有理有據,不容反駁。
可實際上也沒人敢反駁,因為這份封賞的制定,差不多就是武後的乾綱獨斷,并不曾和諸宰相共議。
武後的此舉,與大唐法度嚴重不符,簡直就是視相權如無物,可是,武後就是這麼任性,自打昔年逼死蕭皇後取而代之,漸漸地将高宗皇帝掌控在手中以後就是這麼幹的,多少能臣表示不服,并與之對抗,可最終卻是武後活得很滋潤,權威日重,一步步走向最高峰,而昔日的反對者墳頭草都有三尺深。
自打鐵骨铮铮的魏征離世,加上腦子一根筋、做人不知變通亦或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的諸遂良和上官儀等人甘做出頭鳥,結果被武後施展雷霆手段給拔除以後,而今的大唐朝堂上,雖不乏衮衮諸公、穿紫佩金,可再也找不到一個不畏帝權、甘願以熱皿譜寫青史的铮臣。
此番朔方大捷,對大唐、對武後的意思都非同小可,可謂是不世之功,足以載入史冊,傳承千萬世。
而作為朝廷認命的朔方主将,又是大唐名義上的北衙禁軍之首的左衛大将軍秦懷玉,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毫無疑問地成為首功,并且是衆望所歸,沒有人會反對,因為那樣太沒有眼色。
事實上,在秦懷玉于新城同沙吒忠義交接以後,他就不再是朔方主将,而今更是被剝奪了左衛大将軍一職。
不過,武後給他的封賞也足夠豐厚,讓人說不出“卸磨殺驢”的話來。
他新的軍職是輔國大将軍,一下子跳了兩級,跨越了鎮軍大将軍,成為當世“軍中第一人”,再往上就隻有骠騎大将軍和天策上将。
不過,因為大唐第一代秦王李世民曾任過天策上将,出于各種隐晦,大唐再也無人會被授予。
其實,皇帝就是授予,誰也不敢接受,畢竟活得好好的,誰沒事幹偏要和“一個反賊”較勁?
至于骠騎大将軍,同樣不會再有。
玄武門之變後,太宗皇帝曾以骠騎大将軍一職加封四弟李元吉,并頒下聖意,大唐骠騎大将軍一職将成為李元吉的專屬,此後不再授予任何人。
如此一來,刨去了天策上将和骠騎大将軍,次一等的輔國大将軍就成了大唐最高軍職。
不過,這個軍職夠榮耀,一般人窮其一生,浴皿沙場,傷痕無數,到頭來就連老命都去了大半,可最終也隻是止步冠軍大将軍,結果郁郁而終、含恨九泉。
可輔國大将軍雖尊崇,但卻是一個虛職,遊離于軍伍之外,不再擁有調動軍隊的權利。
而今,秦懷玉一步登天,成為大唐眼下軍伍中的“第一人”,可也算是永遠淡出軍伍,對于他、不知幸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