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餘晖映照在巍峨的定鼎門的城樓之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淡金,顯得更加雄渾和蒼茫。
落日即關閉城門,是神都的規矩,因此城門前的大道之上,行人皆腳步匆匆,一路小跑着撲向城門,都想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城,以免在野外過夜。
趙無敵和星樂也出現在城門前,縱然有寶馬良駒,卻因人流擁擠,無用武之地,隻能被人流裹挾着緩緩而行。
自月前太平公主回城之時,碰到了駐守定鼎門的金吾衛旅帥不顧法度,公然勒索和欺壓過往小民和商旅,一怒之下,将其擒下送到京兆府法辦。
那個金吾衛旅帥的命運自然是無比悲催,給逐出金吾衛,并責罰八十大闆,流放崖州,遇赦不赦。
一個小小的旅帥,卻因為眼睛不夠亮,得罪了太平公主,不僅将自身斷送,還讓金吾衛顔面散盡。
就連金吾衛大将軍都被言官給噴成了篩子,還被武後給狠狠地臭罵一頓。
金吾衛大将軍痛定思痛,為了不再發生這種愚蠢的錯誤,接下來派了一名腦子靈活的校尉駐守定鼎門,并親自耳提面命,交代他别的都無所謂,但是一定要把眼睛擦亮,萬萬不可再得罪貴人。
神都最多的是什麼?
毫無疑問就是貴人。
作為大唐的都城,但凡有點身份的差不多都定居此地,而大唐立國已經好幾十年,曆經了數代帝王,幾度封賞下來,得有都是勳貴?
這名新上任的校尉幹得的确不錯,至于有沒有欺淩過往的商旅,伸手讨要點啥,并沒有關心。
隻不過,自打他上任以來,打從定鼎門進出的貴人們都享受了很大的方便。
今兒眼見落日時分即将來臨,而門外還有大量行人尚未入城,可這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落日關閉城門是朝廷定下的規矩,他隻不過是執行而已,即便是被關在門外的人也怨不到他身上。
可這名校尉總覺得眼皮子在跳,仿佛在向他示警,有什麼疏漏沒有彌補。
因此,他難得地離開了城門,朝擁擠的人群而去。
當他看到了那匹火焰似的寶馬時,腦門上立馬被冷汗濕透,心中暗叫好險,差點就重蹈以前那個倒黴旅帥的覆轍。
他能在金吾衛中混到校尉的位置,且被金吾衛大将軍委以重任,定然有其過人之處。
他不認識馬上的人,但卻認出了那匹馬,正是先高宗皇帝賜予太平公主的大食寶馬,聽說被公主取了個“紅娘子”的名字。
既然是太平公主的愛馬,那麼就夠上了貴人的标準,且還是貴人中的貴人,至于馬上的人一點都不重要。
他目光一掃,又看到了青玉奴,更加讓他不淡定了,又是一匹寶馬良駒。
一連兩匹寶馬良駒一起出現,且其中一匹是屬于太平公主府,校尉要再無動于衷,也太對不起金吾衛大将軍的信任了。
他大聲呵斥賤民們讓開,硬生生讓出一條通道,讓他輕松地來到趙無敵面前,立馬堆滿一臉的谄媚笑容,道:“小的不知是公主府上的貴人駕到,真是該死,還請貴人見諒。
來來來,貴人這邊請,請随小的入城。
”
趙無敵看了看擁擠的人群,覺得不該破壞規矩,可若遵守規矩,萬一被關在城外……
就在他為難之時,星樂小丫頭沖那校尉冷聲道:“那就多謝校尉了!
”
她口中說多謝了,可卻冷着臉,不帶一絲笑意,看不出有半點謝人的意思。
可那校尉似乎就認這一套,沒有不點不滿,反而屁颠屁颠地引路,并大聲呵斥行人門讓開。
在校尉的“虎威”之下,他們很輕松地進了城門,回首看看城外的人群,再看看紅日已完全落在遠山之後,本想開口求情,可想到落日關閉城門乃是朝廷的法度,不得不就此作罷。
他此番來神都,是為了擊敗大自在,替太平公主解除厄難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不想節外生枝。
入城以後,不等于就安穩了,因為随着夜幕降臨,不久以後各坊的坊門也将要關閉,到時候若還是在街道上東遊西逛,被巡夜的武後碰到,會遇到不小的麻煩的。
“叔叔師父,時間不多了,有什麼事情都要等到明日再想辦法,且随星樂走,咱們去找個住處。
”星樂仰着笑臉道。
趙無敵點點頭,對神都城中他是一無所知,就連哪裡有客棧都不知道,隻好聽星樂安排。
這裡是神都,二人可不敢打馬飛奔,順着城中的街道,拐來拐去,将趙無敵的腦袋都給繞暈了,方才來到一處坊子前。
星樂看着坊門上頭的“修文坊”三個大字,拍着小兇脯笑道:“總算是趕在宵禁前趕到了,不用被武後抓住打闆子。
”
她見趙無敵看着坊門發呆,笑道:“叔叔師父,咱們到家了,快進去吧!
”
此時,暮色漸濃,有兩個坊丁站在坊門前,豎起耳朵,聽那宵禁的命令,随時準備關閉坊門。
隻要進了坊子,就不怕宵禁了,星樂陪着叔叔師父放緩馬速,順着進門的路一直走到盡頭,便出現一條河流,順着河邊往左一拐,大約百十步,來到一處大宅子跟前。
瞧這宅子的門樓和圍牆,古意盎然,随處可見歲月的痕迹,顯然已有些年份了。
門樓的廊檐下方挑着兩盞燈籠,映照出一方牌匾,卻隻有“趙府”兩個大字。
雖然沒有顯赫的頭銜和尊号,但看兩個字卻是以小篆書寫,一筆一劃都散發着厚重的底蘊,如同一部古史,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星樂松了口氣,笑吟吟地道:“叔叔師父,這就是咱們的家,當然了,隻是在神都的落腳處,用來招待叔叔師父,倒顯得簡陋了些。
”
在這神都城中,擁有一座古意盎然的大宅子,且面臨一道活水,其價格難以想象,而星樂還說太過簡陋了些,真是讓人無語。
想他趙無敵前世也是古老世家子,并不缺少錢财,可若是有這麼一處宅子,也斷然不會嫌棄簡陋。
可見自己的這個徒弟,平日裡過的是何種生活,而常山趙氏在大唐時,得有多麼富有?
哎,不是俺沒有見識,而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