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以張良自居,姑且不論是否自大自戀,是否真有才華,但已從側面說明了該人乃一心高氣傲之輩,性情高傲,往往目無餘子,這正是張賓與徐光等文官搞不好關系的緣由所在,張賓自恃滿腹韬略,瞧不起他們,同時也使他敢于頂撞石勒。
一個高傲的人,豈能吃下馬威?
如果在尋常時分,張賓很可能會大罵一聲:“豎子不堪與謀!
”随後拂袖而走,然而,他受了劉琨密令,必須要留在雲峰身邊,以獲得重用,至不濟也要探些虛實出來。
張賓隻得按耐住不快,卻又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些許不滿,與淡淡的自傲,再施一禮道:“秦王言重了,民自奔效趙王,頗有幾分尺寸之功,趙王念及舊情,故而未忍痛下毒手!
”
“哦~~原來如此!
”雲峰現出明了之色,點點頭道:“這麼說,石勒對你也算格外開恩,你可感激于他?
”
“這個....”張賓頓覺為難之極!
說感激吧,很有可能會被誤會為心懷舊*主,惹來雲峰猜忌,但如果說不感激,又鐵定會被認為是一忘恩負義之徒!
‘他究竟是想做什麼?
’張賓心念電轉,急速分析着雲峰的為人性格。
‘聽說秦王心兇開闊,待人寬厚,莫非是在試探于我?
那賭上一場又有何妨!
’張賓一瞬間作下決定,臉面現出一絲悲凄,怆然道:“趙王限于出身,時有殘暴之舉。
秦王滅其國、誅其族、取其命。
于國、于民、于天下幸矣!
然則。
民與趙王相識于微末,受其知遇之恩,趙王有此下場,難免心中不忍,故此,民有一不情之請,請秦王允民為趙王收殓骸骨,尋一僻靜之處安葬!
”說完。
深深一躬,滿臉的誠懇之色!
張賓擺出的這副忠臣義士模樣,令人大為感歎,要知道,主上再如何不堪,但如果不懼權勢而表現出忠義,那麼,在天下人的心裡,此人乃一有氣節之士,是一個大大的忠臣!
當時還沒有晉奸這一說法。
為異族效力,并不太受人鄙視。
否則,北方大族也不會紛紛為劉曜石勒之流所用。
張賓雖是拱手低頭,眼珠子卻借着額頭的遮掩,在滴溜溜四處亂瞄呢,見身周的所有人均是現出了贊許之色,不由暗暗得意,他對雲峰順勢贊上兩句滿懷信心!
卻不料,雲峰冷哼一聲:“石勒此人,惡貫滿盈,縱挫骨揚灰亦不為過!
孤将來要建一座河北蒙難百姓紀念塔,以紀念在羯人暴政下死去的無辜民衆,石勒的骸骨,将會使人修複,使其跪在塔前伏罪,永世不得移開!
至于這座建德宮,也會拆去宮牆,向天下人開放,使其了解羯人的殘暴奢侈,以此為鑒!
而你,不必說那麼多,你隻需要告訴孤,究竟是否感激石勒?
”
這話一出,不僅張賓大為愕然,其他所有人都覺得今天的雲峰過于咄咄逼人了,荀灌娘與庾文君更是直接投來了不滿的目光!
畢竟張賓雖曾為羯人效力,但正如他自居,為羯趙立典章規範,專總朝政,位冠僚首,又為官清廉,舉賢任能,時常勸谏石勒,可以說,羯趙最初的國力大盛與張賓有着脫不開的幹系,的确有幾分留候風範!
然而,雲峰不僅話語咄咄逼人,目光也銳利之極,使得張賓根本無從深思,隻得咬咬牙道:“趙王縱是誅民九族,民亦不敢心生怨念,更何況顧念主臣之誼?
民感激趙王的不殺之恩!
”
雲峰卻又毫不客氣的問道:“你特意跑來見孤,可是欲為我秦國出力?
”
庾文君作為最了解雲峰的人,從這不客氣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殺機!
可張賓聽不出來,他對雲峰的了解全來自于情報分析,他從這話語中,聽到的則是赤裸裸的羞辱!
劉邦待人傲慢無禮,那是由他的地痞流氓出身所決定,天下人都了解,也不會多說什麼,久而久之也就哈哈一笑,而雲峰素來以和藹面目示人,對僑姓士族、巴蜀大族、關中大族皆是如此,怎會對自已擺出一副輕慢臉孔?
如今的張賓,完全摸不透雲峰的想法了,隻覺得處處被動,他硬着頭皮道:“河北久經戰亂,民衆困苦,人心不穩,百廢待興,民身為趙郡南和(今邢台南和)人士,于鄉裡頗有幾分人望,值此時刻,願為大王出力以穩定河北民心!
”
“哈哈哈哈~~”雲峰突然仰天長笑道:“天下間無論缺誰,日月星辰依舊運轉,春秋夏冬應時而來!
你張賓有何德何能,竟敢誇下如此海口?
哼!
既然石勒待你不薄,你又心懷感激,何不随他而去?
也不枉一世忠名!
”說着,向左右大喝一聲:“來人,把張賓帶下去缢死!
以通羯為名,夷滅三族!
三族之外嚴加管束,非孤之命,不得擅離襄國,否則以通敵論罪!
”
張賓一瞬間臉面煞白,他沒料到,雲峰竟會要他命滅他族!
但在這生死一發之際,他仍抱有一線幻想,或許雲峰還是在給他施下馬威,隻不過,這下馬威過于激烈了些。
在他的期盼中,這時應該有人出面求情,再誇贊一通他張賓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賢能,然後雲峰勉為其難的收為已用,可是,他失望了,周圍無一人開聲,反而兩名親衛正疾步而來!
這使張賓意識到,雲峰真的想要自已的命,一時懊悔不已,怎麼就如此草率的前來,而不把情況摸清楚呢?
然而,情形已緊迫萬分,容不得張賓懊悔,他一瞬間起了逃跑的念頭,但轉眼就強行驅開,這沒辦法,他雖有化勁的功力,但在打破虛空高手面前,又能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如今滿城都是秦軍,縱使成功脫出正陽門,又能跑得多遠?
張賓立刻強行現出一幅憤慨之色,大呼道:“秦王且慢!
民并非畏死,卻不能糊裡糊塗而死,請問秦王,民究竟犯了何罪?
”
中國人都有個傳統,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否則,到了地府,閻王一問:“你為何而死?
”結果啞口無言,那閻王必然會拍案震怒:“糊裡糊塗,枉生為人,判你下輩子轉投為豬!
”
因此,張賓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同時他還想以大義凜然的姿态來喝退雲峰。
雲峰卻不講理的冷冷一笑:“你犯了何罪?
好,孤來問你,你既然想活,那先掂量掂量自已,有沒有不死的理由?
你過往的那些功績就不必提了,陳辭濫調孤不想聽,孤給你十息考慮,如果講不出來,可别怪不客氣了!
”
“斷山,你為何要如此?
張賓雖曾為羯人效命,卻頗多善舉,若沒有他,隻怕河北百姓更加困苦....”荀灌娘再也看不下去了,責問之辭剛剛脫口,雲峰已揮手打斷道:“老師請莫急,弟子自有道理,請看下去便是!
”
庾文君也拉了拉荀灌娘,她知道雲峰不會義氣用事,更不會胡亂殺人,既然要殺張賓,必是有非殺不可的理由,她雖然平日裡總是喜歡找雲峰茬,但關鍵時刻還是識大體的,絕不會無理取鬧。
荀灌娘美目中将信将疑之色一閃,便閉上了嘴巴。
張賓卻是心頭大震!
雲峰這話意味深長,他升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身份暴露了,并越想越有可能,否則,為何執意要取自已性命?
‘這該如何是好?
’張賓心裡亂成了一團麻,冷汗也是不自覺的順着額角滾滾而下!
‘冷靜,千萬冷靜!
連石勒,與趙國上下那麼多人都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老夫與秦王素未謀面,他從何而知?
或許是摸到了蛛絲馬迹,卻沒有實證,因此出言相詐!
定是詐言!
定是如此!
’
張賓做着激烈的思想鬥争,十息已轉瞬即逝,雲峰又向親衛揮了揮手:“帶下去!
”
“且慢!
”張賓明白,必須要拿出些真料給雲峰,否則,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得多冤啊,很可能到閻王那裡,真要轉投為豬了。
“哦?
”雲峰淡淡問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
張賓暗道了聲罪過之後,把心一橫道:“民得知些劉琨的隐秘,願說與秦王!
”
“你與他是何關系?
為何會知曉?
說!
”雲峰面色瞬間轉寒,厲聲喝問。
這時的張賓,心裡又産生了絲動搖,他從雲峰的神色判斷,可以看出雲峰那片刻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非常符合一名初聞辛秘之人的所有特征。
‘莫非秦王從未對自已的身份有過猜測?
’但既然話出了口,張賓已是騎虎難下,隻能盡量使自已平靜下來,不疾不徐的拱了拱手:“回秦王,民與劉琨早年有過一面之交,雖談不上至交好友,但劉琨起于并州,于北地多有活動,而民祖籍便是這襄國附近,家父曾任中山(今河北定州市)太守,因此于這北方人物,并不是全無了解,此外民任趙國大執法期間,總專朝政,刺探些辛秘往事倒也不算為難,民敢保證,秦王必不清楚劉琨的過往,如能了解此人,對他日南下江東,或會有些益處。
”
張賓已經打算透露出一些秘密,把真話假話摻一起說,給秦國效力他已絕了這份心思,但求留下一命,舉族秘密潛往江東或是幽燕,重歸于劉琨麾下。
一時之間,張賓頗為緊張,目光炯炯的看着雲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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