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荀灌娘也明白,無論是吳姓士族,還是僑姓士族,又有幾人能忠于朝庭?
有心行代禅之事的絕不止雲峰一人,畢竟魏代漢、晉代魏一脈相承,朝庭重臣多數覺得理所當然。
王敦就是個典型例子,隻不過朝中多股勢力互相牽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才能勉力維持住如今般的脆弱平衡。
另有一部分,如郗鑒、她父親荀菘、溫峤等等,他們的政治理想又有不同,主張祭則司馬、政在士族,士族能憑門資而平流進取,坐緻公卿。
荀灌娘暗暗思索起來,假如雲峰代禅的趨勢不可遏止,華仙門該如何自處?
是擁立?
還是兵戎相見?
就個人而言,荀灌娘支持擁立,但她代表不了溫峤,代表不了庚亮,更加代表不了甘卓、祖逖、陶侃以及門中其他雖聲名不顯卻不容輕忽的師兄弟姊妹們,一時頗有種心亂如麻的感覺。
“哼!
”身邊的庚文君卻冷哼一聲,表情極為不屑:“又來了,還是老一套!
依文君看,這些人肯定會給将軍繞的團團轉,最後還得哭爹喊娘的感恩戴德[!
”
荀灌娘的心裡竟莫名的冒出了一股羨慕之意,雖說這個弟子的頭腦裡缺根弦,可是簡單的人煩惱少,越簡單越快樂!
不禁神sè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歎道:“好了,少發點牢sāo,且聽聽斷山說些什麼?
”
正如庚文君所言,雲峰滿意的全場掃視一圈。
煸動道:“本将明白諸位或許不信。
庶族怎麼可能做官?
怎麼可能主政一方?
又哪來的機會入主中樞?
那麼現在就告訴你們,秦涼二州沒有士族,普通良人都有機會成為一方縣令長,政績突出者鎮守一郡亦是不在少數,而本将過些rì子回返秦州之後,便着手揮師東進,光複我長安、洛陽兩京!
屆時會有更多的官位空缺,需要大量人材,諸位是否能聯想到什麼?
另外再說一句,本将用人不限地域、不限身份。
唯才德是論!
”
場中漸漸升起了喧嘩聲,有的人臉上更是現出了向往之sè,雲峰話中的挑唆意圖太明顯了,由不得他們不動心。
雖然要遠赴北方,可願意去當官的絕對不在少數,長安、洛陽自漢以來便為天下中樞,在士庶們的心目中有着異乎尋常的地位。
荀灌娘不得不在心裡寫上了一個大大的“服”字!
她對雲峰的思路與口才欽佩之極,這人劍走偏鋒,不直接勸說,而是通過利誘,喚醒底下的庶族地主、富商巨賈們埋藏在内心深處對政治權力的野望,以此來淡化由風塵女子執教所産生的不适之感!
待衆人議論了一番,雲峰突的用力一揮胳膊。
憑空一聲大喝:“你們說,本将教人讀書識字有沒有錯?
放心說,大膽說!
這裡全都是自已人,沒人會舉報,況且天塌下來大個子頂着,有本将在前面撐着,你們還怕什麼?
把心裡話都說出來聽聽!
”
這激動人心的話語一出,頓時下面沸騰起來!
“沒有錯,将軍您做的對!
”
“将軍教咱們讀書識字,咱們都感激您哪!
”
“将軍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
學員們群情洶湧。
臉上的興奮之sè溢于言表,仿佛無數頂官帽正在向他們招手一樣。
又過了一小會兒,雲峰雙手一壓,繼續道:“大家靜一靜,這麼多人同時喧嘩。
不怕說句打擊你們的話,本将什麼都沒聽清。
這樣罷,有要發言的請舉手!
”
學員們陸續閉住了嘴,相互看了看,對舉手發言大多數人還不能适應,都覺得怪怪的,可是滿腔的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憋的難受!
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漸漸地,有人忍受不住開始畏畏縮縮的擡起了胳膊,一人帶頭,就有其他人跟上,廣場上舉起手臂的學員越來越多。
看到這等景象,荀灌娘覺得自已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也想跳腳罵娘!
‘你娘的,繞來繞去,還是繞上了課堂紀律這一方面,真想把他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
雲峰點了一名中年胖子,這名胖子他認得,正是在教舍裡出言污辱柳姓女子的那人。
微微笑道:“這位兄台,你有什麼想說的?
盡管放聲說,讓大夥兒都聽聽!
”
胖子還不知道自已被雲峰掂念上了呢,肉嘟嘟的臉上現出了受寵若驚之sè,連忙深深一躬,擡頭問道:“将軍太客氣了,民不敢當!
民鬥膽問上一句,這秦涼二州的官員是如何個選撥法?
”
雲峰答非所問的贊道:“瞧,這樣多好?
孟子有雲: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定下規矩,或許剛開始有些不适應,可是所有人都遵守,很快就能體會到規矩帶來的好處。
比如現在,你想說什麼,本将也能聽的清,何必你一言我一語的亂哄哄一團?
同理,課堂訂規矩,可以使諸位的學習更加有效率,況且尊師重道為曆來之良好傳統,想必你們對師者亦是心懷感念,本将訂下師禮,正是出于飲水思源,把這一份感念固定化、常态化!
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能否接受師禮?
”
胖子讪讪道:“那是,那是,将軍說的對,民自當從之。
”
雲峰暗感滿意,招招手道:“請這位兄台上來,和本将站一起。
”
“啊?
”這下胖子慌了,别看他剛才戳柳姓女子痛腳時的那一幅氣勢磅礴模樣,可是站在雲峰身邊,他還沒這麼大的膽子,心裡不由得既猶豫又後悔,怔怔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雲峰笑道:“怕什麼,本将又不會吃了你!
來,上來!
莫非還得親自來邀請才行?
”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上也得上,胖子一狠心,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忐忑不安的向台上走了過去。
雲峰伸手把他接上來,暫時也不理會,轉向台下大聲道:“剛剛這位兄台想了解秦涼二州的官員選撥,很簡單,就四個字:公開招考!
每年會組織一次招考,任何人皆有資格報名,于固定時間在固定地點組識考試,取名次靠前者充入各級府牙擔任輔官,政績突出的,曆練一段時間可提撥為主官!
考試内容則出自本将于秦涼二州刊印發行的教材,遺憾的是,本将的教材已被朝庭列為**,暫時無法宣之于衆,不過,本将會向朝庭争取,使之盡早流于諸位之手。
”
他已經放棄了始自隋唐的科舉制度,而是打算借鑒紅朝的公務員招考來選撥人才,當然了,還需要修改完善符合這一時代特征。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學員們再一次喧嘩起來,不過這次的嗡嗡聲要小了很多,顯然,許多人已意識到了遵守規矩,這是個好的開端。
荀灌娘諸女均是詫異的相視一眼,她們也感受到了明顯不同。
這時,雲峰回身吩咐道:“把柳姓娘子給請上來。
”
這名女子一瞬間俏面煞白,剛才來到廣場上,她幾乎是被女羅刹們架過來的,如今又要登台現眼,她那脆弱的小小心靈哪能承受的了?
她想返身逃走,卻逃跑無門,被女羅刹們笑吟吟的攔住去路,連哄帶拖的架到了台前。
雲峰探身攬住女子的纖腰一提,便把她穩穩的抱上台來。
女子低垂着腦袋,秀發完全遮住了臉龐,不敢向台下望上一眼,身體縮成一團微微發着抖,半躲在雲峰身後,一隻手無意識的緊緊扯住他的衣襟,指節都由于用力過度而泛出了青白sè。
雲峰暗暗搖着頭,隻得把女子的小手握于掌中,給她點倚靠,又正sè道:“柳家娘子,本将請你上來,便是為你及其他姊妹們正名!
請擡頭看向下方!
”
“啊!
”女子驚呼一聲,整個人都躲在了雲峰背後。
無奈之下,雲峰抓住她胳膊,擰到了台前,低喝道:“你是人,他們也是人,他們傷害不了你,難道你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麼?
擡起頭來!
”
話語中似乎帶着媚惑人心的魔力,女子不自覺的擡起了頭,緊接着猛一醒jǐng,又要把腦袋垂下。
雲峰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擱在她下巴上,目中爆出jīng光,語氣也加重了些:“不許低頭!
他們污辱你,那是由于誤解與岐視,而你,不能自已再瞧不起自已,瞪大眼睛看着他們!
”
女子被強行架着腦袋,想低頭卻沒法低下,不由得看向了雲峰!
一雙美目中盡是哀求與乞憐之sè。
雲峰伸手向下一指,喝令道:“你看我幹嘛?
看他們!
”他雖然心中不忍,但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能退縮,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則前功盡棄,書院将因缺乏師資而倒閉關門。
雲峰眼神有如刀子般的鋒銳,指向下方的手臂筆直而又有力,無形中散發出一股凜然氣勢,女子有些承受不住,緩緩偏過了腦袋。
雲峰抓住機會,鼓勵道:“對,做的好!
就這樣,看着他們,擡頭挺兇,自信一點,不錯,再自信一點,不許移開目光!
”
其實女子也不是不明白雲峰的苦心,隻是身為弱者存在一種天生的畏怯心理,而且不是她誇口,下方那幾千人裡面,她的恩客最少也得有個幾十近百人,心裡難免會發虛發杵。
可是雲峰一而二,再而三的鼓勵她,為她打氣,令她心裡情不自禁的充滿了感動,勇氣也漸漸地升了上來!
(未完待續。
。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