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滔滔不絕講了好久,幾乎把那本專門向兩趙發行的《西方奇物志》照搬了一遍,海外在他嘴裡變成了無限美好的天堂,與之對照,中土則被反襯為了一貧窮混亂之地。
一邊說着,雲峰一邊暗自觀察各人反應,司馬紹與庚亮目中連泛jīng光,顯得非常向往,其餘四人雖作出一幅傾聽模樣,但是能看出來,這四個老家夥不感興趣,全當聽奇聞趣事了。
‘中老年人不具備冒險jīng神,對新生事物提不起勁頭,還是庚亮有闖勁啊!
’
雲峰在閉嘴之後暗暗思忖着,腦海中剛剛迸出庚亮的名字,庚亮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請問雲将軍,海外情況你從何得知?
”
雲峰回過神來,打了個哈哈:“呵呵,請恕末将賣個關子,都亭候與諸公他rì有暇,前往一探便知非是虛言。
”
荀菘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悅道:“既然雲将軍不yù多說,那我等也不便多問。
不過,方才你曾提及圍海曬鹽,又能平抑鹽—價,這點能否稍加詳述?
”
雲峰拱手道:“請中書令放心,末将正要提及此事,海鹽提取往往采煎煮二法,稱之煮海為鹽,而末将打算利用沿海灘塗構建鹽田,經rì曬蒸發得到苦鹵,再引入結晶池繼續晾曬,将會析出食鹽,此法cāo作簡便,産量極大,那數萬原部曲皆可由仲少組織起來以此為生,若不出意料。
數年之間,海門郡将一躍而為我朝最大的食鹽産地!
”
雲峰說的簡潔明了,衆人一聽就明,頓時。
面sè複雜之極!
鹽是暴利行業,往往為國家專控,是重要的收入來源,可是朝庭的鹽業卻掌握在沿海少數幾家大士族手裡。
可想而知,一旦圍海曬鹽得到推廣,将會對鹽價起到怎麼樣的沖擊?
那些以鹽為生的士族們又将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雲峰敢誇口可以平抑鹽價了,圍海曬鹽的确可以得到大量食鹽。
好半晌。
六人才陸續緩過了勁,卞壸似是想到了什麼,心頭生出一絲疑惑,不禁問道:“雲将軍。
請恕老夫多言,鹽可牟取暴利,此為不争事實。
而雲将軍你既有圍海曬鹽之法,為何要公之于衆?
莫怪老夫以小人之心忖君子之腹,心裡甚是不解。
還請為老夫釋疑。
”
其餘五人也是想法相差不多,這麼好的發财機會說不要就不要,他又要搞什麼?
均是神sè各異的望向雲峰。
雲峰正sè道:“卞尚書問的好,末将以為。
鹽業關系民生,凡與民生有關之物。
皆不能據此獲利,百姓本就困苦不堪。
又何苦盯着他們那緊巴巴的錢袋子?
請恕末将說話難聽,賺取民生錢與掠奪民脂民膏,吸食百姓皿肉有何區别?
天下間,生财之道萬萬千,民生錢則萬萬不能賺取!
末将公諸此法,正為絕吸食民脂民膏者之念!
”
卞壸肅然起敬,忍不住大聲道:“好,今rì老夫才知雲将軍真正心意,果然是為國為民之棟梁!
”
荀菘看着雲峰的目光轉為欣慰,捋須呵呵直笑,顯然是發自内心的歡喜。
溫峤、庚亮與司馬紹卻隐秘的交換了個眼神,眼中的jǐng惕之sè一閃即逝!
郗鑒則眉頭一皺,問道:“圍海曬鹽與民确有大利,可是雲将軍你是否想過,若此法推廣開來,那幾個以鹽業為生的士族會作何應對?
隻怕惱羞成怒,會有過激行為啊!
”
雲峰淡淡道:“這倒是奇了,他煮他的鹽,仲少曬仲少的鹽,兩者互不相幹,他有什麼好怒的?
話又說回來,他若是不講理,覺得自已受了沖擊,也可以圍海曬鹽嘛,海水那麼多,誰還能限制他不成?
”
荀菘接過來苦笑道:“哎雲将軍你呀,你是真不知還是裝傻?
那幾家皆位于吳郡、會嵇沿海,與新立海門郡相比,哪有什麼灘塗?
從何圍海曬鹽?
你這是斷人生計,不起來鬧事才怪,朝庭又要不得安甯了啊!
”
雲峰嘿嘿一笑:“堂堂琅琊王氏莫非還怕幾個不入流的小士族?
便是江北那幾個流民帥看了眼紅前來襲擾,自也不會放在眼裡,虧得今rì大司徒不在,否則若聽到中書令您這一席話定然要拂袖而去!
話又說回來,尚書令手中不也有上萬部曲麼?
真有了沖突,又怎會對姻親置之不理?
而且朝庭可以趁機把鹽業收回手中嘛,雖然賺不到什麼錢,但總要好過落于外人掌控,中書令您說,可是這個道理?
”
“唔!
”荀菘頓時啞口無言!
他就暗暗納悶,這人明明說話帶着滿臉的笑容,為什麼說出的話就偏生那麼氣人呢?
而郗鑒立覺如同吞了個蒼蠅般渾身不是個滋味,雲峰說的沒錯,高平郗氏具有高門士族與流民帥雙重身份,部衆駐紮在京口。
京口居民多為幽﹑冀﹑青﹑徐﹑并﹑兖諸州僑民,郗鑒的另一個職務是僑徐州刺史,是個有實力的朝庭重臣,雲峰的新封地海門郡隸屬于僑徐州。
很快的,郗鑒倒是推敲出了幾分雲峰的意圖,一方面平抑鹽價改善民生,這人的确存有這個心思,更重要的恐怕還在于把雲峰本人與吳姓士族之間的沖突通過鹽業轉嫁到僑姓士族身上,令朝庭紛争不斷,這分明是一招禍水東引啊!
問題是,真要生了事端,他還偏偏沒法抽身,郗鑒能在建康站住腳王導功不可沒,兩人是緊密的政治同盟。
至于王敦,郗鑒把王導與王敦割裂開來看待,簡而言之,郗鑒敵視王敦,卻友善王導。
如果要打破雲峰布下的這個局,除非能說服王羲之把海門太守的任命給推辭掉,然而,郗鑒卻幾乎不抱有希望。
很簡單,觀雲峰入京的所作所為,每每謀定而後動,絕不會草率出手。
他既然敢推薦王羲之,肯定琢磨透了王羲之的xìng子,有十足把握。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王羲之被置于風尖浪口,再通過王羲之來攪動流民、僑姓士族與吳姓氏族三方勢力互起争執,而雲峰本人則可以抽身離去,放手平定北方,在合适的時機重返建康,坐收漁翁之利!
想到這裡,郗鑒心中連呼厲害,正當他暗暗駭然的時候,“呵呵呵呵”憑空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司馬紹贊道:“雲卿為國為民耽jīng竭慮,堪稱社稷之臣,孤心甚慰!
”接下來卻話音一轉:“隻是,孤想問上一句,雲卿,你是忠臣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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