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東南外郊,一頗招人耳目的馬車帶着侍從馬隊緩緩駛入吳鎮。
“主子,此刻已是吳鎮,距晉陽約莫七八個時辰,可是繼續行進?
”一侍從下馬禀問。
“且先行過了吳鎮,于前頭小林子的溪邊兒可作歇息。
”一溫潤的聲音緩緩道。
“屬下遵命!
”
這車裡頭正坐着已和車隊行了三日兩宿的若隐主仆二人。
“公子,此次如此大恩,小女二人不盛感激。
此乃您先前賞賠于我二人之八十兩銀票,請公子務必收回!
”若隐遞上銀票,點首堅決道。
“罷了,既是送出之物,于本公子,從無收回之理。
”白衣公子手搖紙扇,微微笑道。
“此馬車較之于先前驢車,更是舒适與快上好些分。
我二人已是得您恩惠。
若再收受這賞賠,我二人豈非成貪圖他人便宜之鼠輩?
請公子務必收回此銀票,否則小女便是與其當您面兒燒了此銀票,亦是不願慚愧度日!
”若隐索性将銀票拍放于車内桌幾上,一整面兒不容置疑的嚴肅。
“呵呵,倒是看不出,你人不大,确是固執硬實的很。
罷了罷了,”公子搖首笑道,隻得将銀票放入了袖袋内。
“敢問公子,小女尚有一問,您當真不好奇我二人來自何處,緣合扮作男兒身遠行?
您且不怕,我二人會使您招緻麻煩?
”若隐始終好奇。
“哈哈哈,本公子至今,所招緻之麻煩,可何止一件兒,亦不差你二人這一宗了。
”
話聲兒頓了頓,眉角輕輕一擡,又玩味戲谑道:“不過....這千金小姐帶着丫頭逃家出走,也算是戲文子裡的常年老調了,望本公子今兒個可甭賞看個現人現唱的來....”
若隐二人聽罷,待反應過來,一時沒克制住地大驚失色,雙面漲得通紅,正要張口道,馬車猛地停住。
隻聽見外面侍衛為難結巴道:“主子,這....這.....您可是出來瞧瞧,這如何是好....”
“哦?
何事?
”公子撥開車簾道。
“您..您且瞧...”
順着侍衛指得方向望了去,忽地愣住,再速放下車簾,微笑搖首道:“喏,這更大的麻煩,現兒個可不就是說到便到了,呵呵!
”
若隐二人兩兩相望了望,不甚理解,正也要撥開車簾瞧上個一二,便聽見一聲音驟然響起:“明知本小姐在此,怎還不下來與我相見?
”
聲音似一年輕女孩所出,頗為蠻橫。
這話兒可把若隐給心驚得實實猛打了個激靈。
這算啥什子的話兒?
身為女子,大庭廣衆之下,可能這般地張揚放肆?
想上了一想,便不再敢撥開車簾,亦是趕忙打住了正好奇地撥開車簾要瞅上一瞅的小安。
“主子,這可怎地....”
侍衛還未問完,便被公子冷冷打斷道:“甭理會她,繼續行進!
”
“屬下遵命!
”
“夏小姐,請您高擡貴腳,讓出個一二。
若是撞傷着您......再者,主子之令,小人不敢違從!
”
“繞道便罷!
”公子冷聲。
“遵命!
”
馬車猛地一個轉向,若隐二人差點一個趔趄。
“景琰!
!
你道是何意?
!
景琰,你站住!
哼,咱們且走着瞧!
你等着!
你且給我等着!
!
咱們走着瞧!
喂.....”那名女子扯着嗓子急急嚷喊道,聽得出在恨恨地跺腳。
“唉.....”公子無奈搖首,失笑歎道。
若隐還沒從這剛剛突如其來的一幕回過神兒來,隻道是傻愣住了,腹诽道:“這北邊兒的女子,可都是此般的驚世駭俗?
”
不過,再轉念想到自個兒現兒個這女扮男裝逃家的行徑,暗暗歎道:“且罷,自個兒又有何資格能诽念人家呢..”
忽地轉念,打了個冷顫,
“景琰?
景琰何人?
誰為景琰?
井炎?
哪個景?
”
若隐猛地望向公子,疑惑道:“景琰?
”
“敢問公子姓景名琰?
景字兒為哪個字眼?
”若隐小心着輕聲問道,語聲略有哆嗦。
“本公子之姓名為何于小姐您此般地重要?
”公子此時已是從無奈中回過神來,聽罷若隐此問,便停下手中搖扇,蹙眉不解道。
頓時發覺自個兒無意的失态,若隐趕忙清了清嗓子,整理了思緒,“小女子隻想着了景字,此乃國姓,若是公子乃....”
“呵呵,便是此姓了。
”景琰輕描淡寫地繼續搖扇道。
此時的若隐隻覺天旋地轉,萬鴉過空。
拼命躲避皇家,可逃亡地這一路,卻偏偏與皇家人不斷地莫名偶遇,亦是有着種種莫名的糾結牽扯,此般孽緣,讓若隐隻道是長江送流水,無語問蒼天!
直至駛入了晉陽城門,若隐的腦袋瓜子還在千回百轉,亦是有股抓心撓肝的難受與坐立不安。
“你好似很驚怕本公子。
”
自打知曉自個兒的名兒後,這丫頭便是面呈古怪之色,一眼便能瞧出這眼前的鎮定乃是強裝。
“公子乃皇家貴胄,小女子于公子面前不敢拿喬,懇請公子饒恕小女失儀之罪。
”若隐定神肅言道。
“哈哈哈,皇家貴胄......”景琰微微搖首,朗朗而笑。
若隐卻是隐隐覺着,這笑聲兒聽着,似是有股子的苦澀之味兒,傷懷之色亦是于景琰面兒上一閃而逝。
興許是自個兒眼花耳鳴了吧,恩,一定是的!
也罷,反正這些與自個兒無關。
現兒個隻想速速下了馬車,速速離去,與眼前這家夥離得越遠越好。
“主子,已到王府。
”侍衛禀告,并得允撥開車簾,等候主子下車。
“公子,這一路承蒙您諸事相幫,我兄弟二人得以保命,乃至順利到達。
此般大恩,他日必當結環相報。
”說罷,即拉着小安福了大禮,便先匆匆下了馬車。
侍衛見狀,于若隐二人跟前猛地伸出長槍阻擋,厲聲道:“大膽!
我家主子可曾出口,允你二人就此擅自先行離去!
此地盤乃....”
然話音未落,便被打斷:“罷了,且讓他二人離去。
”
聽罷,侍衛便速收回長槍,讓出了道。
“喂,且等等。
”景琰叫住若隐。
侍衛聽罷,再次伸出長槍阻攔住若隐二人。
若隐不解,回首望向景琰。
“你且記着,無論本公子出自何方何處,亦乃大華子民,你勿須怕我,呵呵!
”
依舊的溫潤如玉,如沐清風,讓若隐似是有股瞬間的恍神和莫名的心跳。
若隐颔了颔首,再行向景琰作了個深揖,便和小安頭亦是未回得離去。
路過朱紅丹漆高門時匆匆瞥上了一眼,隻隐約瞧見門匾高懸着“晉王府”二字。
“恩?
此二人乃何人,瞧這身裝扮,緣何一路與景琰同車而行?
哼!
”
若隐此刻渾然不知,此時她已是被一默默隐暗在王府大街盡頭左拐角處,手牽快馬并身着紅衣的少女,用一種蠻而不解的眼神,給死死地盯上了....
“參見世子爺,老奴恭迎世子爺回府!
世子爺您終是回來了!
”大門内快步跨出一面帶濃濃笑意,年約莫五十的錦衣老奴,向已下車的景琰施禮道。
老奴身後跟着三四名奴從。
“莫叔勿與我此般見禮!
”景琰整了整衣袖,溫言笑道。
“世子爺這一路可好?
回府亦是未有提早讓手下遞傳個信兒,這樣老奴可早些做準備的來,為世子爺接風洗塵。
”莫叔念叨道。
“回自個兒的家罷,何須洗塵,呵呵!
”說罷,邊搖扇緩緩跨進大門,邊繼續問道:“這些時日,父王可安好?
府内可好?
”
“王爺一切安好,世子爺勿須挂心。
王爺若是知曉您回來,必歡喜至極,”莫叔跟在景琰身後欣然道。
然又頓了頓,再低聲道:“世子爺,王爺雖是未有言明,可老奴卻是看得出,王爺他着實挂念世子您。
您不在府上的這些時日,甚少遞信來....”
“罷了,我曉得了,你勿須多說。
我現兒個便去給父王請安。
”
“世子爺,王爺此時正在見客。
您可先回院兒歇息個一二?
老奴已是命人炖了野菌參雞粥,還準備了幾樣兒您喜歡的小菜,一會兒功夫即可上桌。
您可先去沐浴洗弄一番。
唉...這一路在外頭奔波,必是勞苦的很,沒吃着啥好東西。
您在吃食上打小兒便是挑剔。
老奴看您比起先前,可是消瘦了好些圈兒,隻怕王爺見了,便亦是要....”莫叔絮絮叨叨道。
“莫叔,您越老越是唠叨的來。
本世子亦非三歲小兒,何嘗不懂得照看自個兒。
罷了,先回院兒吧,我倒是真有些肚餓的來。
對了,此刻誰人來訪?
”景琰問道,亦是轉身步向自己院落。
“拜訪王爺者乃睿......老奴給睿王爺請安!
”
景琰順着莫叔見禮方向望去,隻見身着雲絲金線三爪蛟龍黑錦袍的景毓正朝這兒緩緩步來。
“景琰見過睿親王!
”景琰亦是見禮道。
“呵呵,多年未見,此般見外,堂弟倒是與本王生分了。
”景毓颔首道,嘴角含笑,卻笑意不明。
“便是親兄弟,尚且有長幼尊卑之分,談何生分。
”景琰淡淡道。
景毓漫步向前,路過景琰,于景琰耳邊悠悠道:“此番道理,隻盼那該明白之人....亦或是明白,呵呵!
”
說罷,便雙手背後,昂首離去。
望着睿小王爺離去的方向,景琰微微搖首歎息,嘴角扯出一絲無法察覺的苦笑。
“且罷!
本世子先行去面見父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