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前的宴席安排在正院外面的院子與院子間,四福晉帶領着顔玉、李氏等幾個人招呼在各個院子裡。
一時之間,四貝勒爺府白番票票,四處走動着披麻戴孝的人。
達官顯貴觥籌交錯,也極盡熱鬧。
有多少人真正在為那個躺在紫檀木棺椁中的幼子傷心難過,隻怕也僅僅是四爺、福晉、德妃等,當然還有一個人,便是蘭琴。
蘭琴這一天也無精打采,她心裡充滿了對大阿哥弘晖的感歎,雖然知道他的命數就在今年,但是蘭琴心裡還是有些内疚,如果不是她蘇出來的滑闆,大阿哥會不會就不會夭折。
可是注定,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在宴席進行到一半兒,蘭琴對身邊的念雪說想要去出恭,便站起來扶着念雪往淨房那邊去了。
走到一半兒,便看見德妃娘娘在宮女的攙扶下從淨房出來,蘭琴心裡一陣緊張,但回避已經來不及了。
“切身參見德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蘭琴端端正正福身下去道,一旁的念雪也跟着福身下去。
然後便是一陣沉默,德妃并沒有讓她起身,蘭琴隻好一直屈着腿,不敢起身。
“鈕钴祿氏,你可知罪!”德妃厲聲喝道,她想起了李氏曾經跟她禀告說的那些話,便不由得怒道。
“妾身愚鈍,還請娘娘明示!
”蘭琴的腿此刻已經酸得快要站不住了,可是德妃居然還不讓她起來。
德妃走到蘭琴的身側,圍繞着她走了一圈,見她的腿簌簌發抖,明白她已然到了忍耐的極限,便才輕輕說:“本宮聽說弘晖滑的滑闆是你送給他的?
”
蘭琴忍住腿上傳來的難受,低聲道:“是,妾身見大阿哥平日言談有些沉悶,故此做了幾個給大阿哥和他的哈哈珠子。
”
德妃冷冷道:“若不是你給大阿哥什麼滑闆,他能落水溺亡麼,你說你可有罪!
!
”
蘭琴實在忍不住了,幾乎想一屁股坐下去才好,可是在德妃面前,蘭琴終究不能像在四爺面前那邊随性。
可是德妃的話,卻叫她無從回答,可是不回答,德妃似乎也不會就此放過她!
念雪心裡也着急得很,格格在此被德妃責難,她要怎麼去救她呢!
“啟禀德妃娘娘,主子爺正叫奴才來請您過去!
”蘇培盛的聲音從沒有此刻像天籁般從身後傳入到了蘭琴的耳朵裡。
德妃看了蘭琴,冷冷丢了句:“回去給本宮好好反省,本宮以後再來問你!
”說完,便由着宮人扶着随着蘇培盛走了。
“格格,您沒事吧?
”念雪立刻站起來一把扶住了蘭琴,因為她眼看着後者就在德妃轉身離去的時候,就要一屁股坐下去了。
“念雪,我的腿好像麻掉了,然後有點沒知覺了。
”蘭琴拿手揉捏着小腿,但是還是不管用。
“格格麼急,奴婢幫您揉揉。
”念雪趕忙把蘭琴扶到一塊石頭上坐下,自己則蹲下來身子替她揉捏小腿肚子。
待蘭琴回到宴席上時,出殡的時間差不多到了。
主子和奴才紛紛往弘晖的靈堂趕去。
蘭琴等格格是跟在福晉和李側福晉身後,腰上系着白麻帶,頭上戴着白色絨花,一旁斥候的婢女全部都戴着白色袖章。
各位來吊唁的大人和宗親都是系着白腰帶,站在四爺身後。
隻見十六位身穿白孝服的擡棺人,在唱諾太監的一聲“起棺”聲中,将大阿哥的棺木擡了起來,後面緊接着便是哭喪、吹哀樂之人皆着孝服,跟着紅漆金棺的走動,他們也跟着一哭一吹。
排在最後的便是身着白孝服的撒紙錢的奴婢,人人也是皆身着白孝服,随着哀樂的一起一落,白色的各種形狀的錢紙立刻像仙女散花一般撒入空中。
福晉此刻已經是哭得哀聲動地,她幾欲撲到弘晖的棺木上去,屢屢被李嬷嬷和春柳攙扶着拉回去。
四爺走到福晉身側,也拉着她的手,輕輕安慰着。
德妃此刻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雙眼盈滿了淚水,對于弘晖的記憶,她隻是每年過節過年,每次他随着四阿哥和四福晉入宮去看自己的樣子。
雖然德妃對四阿哥沒有對十四阿哥的那份感情,但是對于皇孫們,她還是很喜歡的。
弘晖的乖巧懂事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想着這些,德妃不由得落淚數次,跟在她身後的則是太子妃以及各府的福晉或者命婦,皆跟着德妃的垂淚而垂淚,歎息而歎息。
棺木終于擡出了四貝勒府,德妃等衆女人是不得随着男人們去弘晖的墓場的,應該說女人們此時是沒有資格進入家族陵墓園的。
蘭琴跟在女人堆裡,對這種深刻的“重男輕女”傳統觀念,深深地表示了一下鄙夷,但是她也很慶幸不跟着去。
照着這種喪禮,她們跟過去不是哭就是跪,實在也是一項非常累人的事情。
雖然對弘晖的溺亡,我們的蘭琴同志的确有一些内疚,但她清楚弘晖的死不是她造成的,所以德妃那番喝斥,蘭琴并未放在心上,自然也傷不到她。
待男人們跟着喪禮隊的人越走越遠,站在門口的德妃對身邊的宮人說:“本宮也該回宮了,霞瑜,本宮就先走一步,你過幾天再來宮裡,本宮有話與你說。
”
四福晉立刻屈膝行禮,點頭應了。
随後,德妃的宮轎便離開了四貝勒府。
衆人也紛紛跟着告辭,四福晉與李側福晉都一一送别,蘭琴等格格自然也必須站在她們倆的身後,行注目禮。
八福晉走到四福晉跟前,誠懇地說:“四嫂麼要怪罪妹妹,妹妹也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再得嫡子的。
”
她這話一出,倒是把身邊的李側福晉吓了一跳。
後者連忙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态,而福晉缺沒有錯過剛剛李氏聽到八福晉那番話的臉色。
自此,福晉更加深信李氏乃是害死弘晖的人。
而其他人,至多是個從犯,幫手。
待各府的福晉和命婦一一與四福晉告别,等不多時,四貝勒府剛才的熱鬧非凡一下子就變得安靜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