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光景,侍中馬周起诏,置疏勒王城為碛西州,王族後裔,三代之内,皆遷徙中國。
回京督辦重要事宜的中書令長孫無忌眼皮都沒有擡,直接蓋了章,同意了拉倒。
反正出了陽關,不管出什麼事情,他長孫無忌現在别說提建議,放屁都沒有人聽。
“輔機兄,借一步說話?
”
吏部尚書侯君集也不知道是皇帝抽風還是他運勢旺,居然又被拖到吏部去給李董看門,行情看漲。
“侯尚書有何指教?
”
中午廊下食,宰輔們都收到了李董的賞賜,清一色的二兩牛裡脊,上面還抹了點醬汁,顯然是味道不差的。
奈何長孫無忌食之無味,還開了個嘲諷:“不會是想吃老夫的牛肉吧。
”
“……”
要不是有事情商量,侯君集真想一腳踢過去,把這老畜生踢個半身不遂。
“輔機兄何必如此。
”
抖了抖袖袍,左右張望了一下,吏部尚書的臉皮也是夠厚的,全然無所謂長孫無忌的嘲諷。
“今時置碛西州,與你我兩家,還是有些便當……”
“甚麼便當?
牛肉便當?
”
長孫無忌夾起一片牛肉,塞到嘴裡,咀嚼了起來,“嗯,這柔嫩入味,還切了薄片,确實便當。
”
“……”
照理說,依侯君集的脾氣,肯定是要翻臉,最少也要拂袖而去。
廊下不管是省内官長還是部堂尚書,都覺得今天是要又熱鬧。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豳州大混混,嘿,他忍了!
今日決議,李靖也是入場的,這個老胖子腿腳越發不如從前,又不喜歡鍛煉,于是看上去更加龐大,仿佛魏王李泰一般。
整天修仙修神修畜生的李靖半閉着眼睛在那裡啃着雞腿,耳朵卻豎的很直,侯君集是個什麼玩意,别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就這種人渣,要是沒有好處,會尋另外一個人渣?
長孫人渣本來是排斥侯人渣的,畢竟,層次不一樣,豳州大混混的檔次太低,也就是張亮這種程度。
可張亮雖然層次低,可有自知之明啊。
他就是以皇家癞皮狗自居的,并且皇帝說要監察荊襄,盯着張德,張亮沒二話,窩在荊楚那就是好幾年。
錢肯定是繼續撈,但武漢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當天就一封密函。
“輔機兄,何必拒我于千裡之外?
”
幹笑一聲,侯君集壓低了聲音,對長孫無忌道,“伯舒賢侄尚在波斯東土,輔機兄,某早年在西域,也是頗有幾個熟人,興許也能幫得上忙,也未可知啊。
”
飲了一口茶,長孫無忌閉着眼睛,依然沒有說話。
不過這一回,侯君集卻是眼睛一亮,然後陡然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不遠處,一個小黃門見狀,便記了下來。
“噢?
侯君集這個小肚雞腸,尋輔機說話?
”
同樣正在吃飯的李董笑了笑,然後扭頭問康德,“二人可有結論?
”
“不歡而散,侯尚書拂袖而去,似是惱怒紫微令怠慢了他。
”
“嗯。
”
李董點點頭,神情頗為滿意。
二日後,潞國公家有名的“侯七郎”,帶着禮物,去拜訪了獨居城南頤養天年的史大忠。
巧的是,長孫濬代表長孫氏,也跑去慰問了一下終于皇帝皇後的老忠仆。
“聽聞悉計蜜悉帝、悉蜜言、昏磨、思摩達羅等諸城諸邦失其共主,蔥嶺以西,山嶺複雜。
此間諸部諸邦國,猶如‘秦失其鹿’,吐火羅諸部及此間雜胡共逐之。
家兄此時有番僧蘇拉相助,得大馬士革之僧衆擁護,可為内應。
烏仗那之東,勃律國法師乃黃冠子真人,持有聖旨,今時又可策動北天竺諸邦國及羌塘諸部……”
“好!
侯某已知黃冠子真人雖能策動蠻衆數十萬,然則缺錢少糧。
兵馬欲動,錢糧先行。
侯某忝為潞國公所托,這幾年在長安,還是攢了些許銀錢。
湊一湊,還是能給黃冠子真人添幾件法袍的。
”
“吐火羅人可不好打,勃律國、北天竺及象雄吐蕃今時之兵,多是烏合之衆,不堪一擊。
倘使拖到入冬,這俱魯河金礦,就不要去想了。
”
“公子不必擔心,眼下兩家聯手,方能染指此間金礦,侯某又豈會不知輕重?
”
二人身後,都有文士模樣的人在那裡琢磨。
房間内議論非常,房間外,史大忠正在摸索着一枚白如油脂的玉石,這于是雞蛋大小,光亮非常,甚是喜人。
時間過得不快,但也談不上慢,到坊内水鐘聲響,兩邊才各自離開。
路上,長孫濬眉頭微皺:“這世上,還有如此做買賣的?
聞所未聞!
”
“郎君不必奇怪,其實這等事情,在東海之上,不勝枚舉。
”
“借錢給人打仗,然後用斬獲還賬?
”
“有何不可?
昔日孫伯符,不也是如此?
”
“這豈可等而論之?
”
長孫濬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也不知道大人是個甚麼想法,如今兄長懸于萬裡沙海,也不知道過的怎麼樣。
”
而侯七返回潞國公府之後,迅速找到了侯君集。
“怎麼說?
”
“三十萬貫。
”
“怎麼送出陽關?
”
“下走約定乃是用肉幹、絹布、麻布及少量銀錢。
”
“你覺得,前往西域,折損能有多少?
”
“能剩十七八萬貫,便是大好。
”
“李淳風惑亂蠻夷,麾下多是一些烏合之衆,不堪一擊。
十七八萬貫,那就是一錘子買賣。
吐火羅人盤亘蔥嶺以西,此地胡部,别說突厥人,就是波斯人,也多是不喜。
就是個大羊圈……”
“國公,可誰能想,這裡能有金礦呢?
況且,除了金礦,那銀洞畫冊,隻說肉眼得見,怕不下三四萬兩。
”
侯君集負手而立,走到了一張圓桌前,然後翻開了一本冊子,這是一本畫冊,但是不同的是,它是水粉畫。
畫的一個銀礦礦洞,礦洞之中,天然白銀就像是人體上的肉質增生,密密麻麻地綿延深入……
“老夫覺得還是有些冒險。
”
“富貴險中求,國公若是覺得太過,下走倒是有個計較。
”
“說。
”
過了幾日,侯七到了新南市,找上了屈突诠,跟屈突二郎說道:“君乃市内翹楚,還望成全,還望成全啊。
”
“……”
屈突诠一臉懵逼,别人來“圈錢”,那是因為生意都在海上,雖然要采購大帆船,但收益确實高啊。
入娘的,你們一個經營“持球”俱樂部的,怎麼突然就做起絲路上的生意了?
你要是說把“柳營”抵押出來,老子保證沒二話。
想了想,屈突诠便道:“非是某嚴苛,實乃要同兄弟相商,相商……”
然後屈突诠就寫了信給張德。
老張收到信之後,嘴角一抽:“媽的,放貸給勃律人,然後讓勃律人去打仗,打赢了拿幾塊地抵賬,怎麼瞧着這麼眼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