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工,融資的事情,可以慢慢談,談不攏談的攏,鐵路都是要修的。
”
站在新成立的漢陽鐵路局大院内,作為長官、先生,老張總歸要給屬下和徒子徒孫們一點點信心。
有了這樣的承諾,這個新生的衙門才能有沖勁。
原先軌道局并沒有和漢陽鐵路局合并,幾年内沒有蒸汽機車在軌的情況下,合并就是浪費管理資源。
整個漢陽鐵路局,其實就是軌道局的另外一個馬甲,主要行政人員都是一人雙饷,除了技術顧問是專人專崗,其餘同僚都熟的很。
“使君,漢安線多地開工,這人工糜費,隻怕不小。
如涢水以西應城站,除要架設大橋方能通車外,還要清淤富水沼澤……這一站之地,費用當是數倍别處。
”
幾十裡路,但建設成本卻高得多,不但路橋都要用上,還要協調水利部門。
張德點點頭,但還是讓屬下們稍安勿躁:“涢水才多寬?
我們既然能修江夏雙龍橋,那就能修涢水鐵路大橋。
這些年累積的技術經驗,此時不去印證,難不成等到以後再說?
固然先易後難是要省力省時一些,但難關就是用來攻克的,遇到困難就先放一放,這不是我們武漢上下的風格……”
說到這裡,張德目視眼前這群大多數都是自己學生的官吏屬下,這些人年紀都不大,沒有一個超過三十歲的:“倘若畏懼不前,武漢能有今日今時之局面?
聖人有雲:一萬年太久,隻争朝夕!
”
“是。
”
并沒有覺得慚愧或者什麼,以官僚的身份,自然是要從職業角度去看。
但現在張德定的基調,顯然不僅僅是土木工程這麼簡單,僅僅從職業專業角度去看問題,是要出問題的。
而以學生的身份去聆聽老師所言,衆官吏自然心中有數。
一個地方前景,往往就是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精氣神,陌生人進入那個地方,能夠感受到這股沖勁闖勁幹勁,自然而然地,便會覺得這是朝氣蓬勃熱火朝天。
倘若一個地方富庶無比,卻“死氣沉沉”,但凡有點見識,便知道這不過是遲暮之前的最後閃光。
“是哪個聖人講的這句話?
”
“你連《論語》都背不全,問個雞兒。
”
“《論語》裡有這個,我去西城庠的助教那裡問問看。
”
“問個雞兒,辦事要緊啊!
”
訓話過後,很多人忽然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原本覺得修雙龍橋實在是浪費,現在看來,雙龍橋實在是應該要修。
有了雙龍橋的建造經驗,在涢水上架設鋼鐵大橋,似乎難度也不大。
曾經修建雙龍橋的時候,很多人琢磨着早晚有一天,要在揚子江上蓋一座跨江大橋,那必然是前所未有的偉業,天塹變通途……簡直就是神力。
“漢安線各分段所需民工,已經彙總。
觀察,這用人缺口極大,若是抽調武漢工坊人力……”
江漢觀察使府内,幕僚們都是有些憂愁,工期初步敲定是五年,這五年中,能不能逢山開道遇水造橋,除了錢,還有人。
武漢兩百萬人口,抽丁出來是沒有問題的,但抽丁就會有損失,對不少人來說,這是割肉放皿。
“把這份報告,抄錄印刷,派發給湖南、山南臨近諸州縣。
”
張德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就這麼說道。
“觀察,這是為何?
”
幕僚不解,于是問道。
“鐵路好不好,州縣長官都是心知肚明。
但是這天下間能修鐵路的,止武漢一家。
能不能說通朝廷把鐵路修到他們地頭,也要看我們臉色。
那……憑什麼武漢要把鐵路修過去?
”
老張這番話頓時讓幕僚們豁然開朗,臨近州縣并非每一個都能輕松通過水路抵達武漢來交易。
典型就是蒲圻縣,隽水算個鳥,沒有修往蒲圻的弛道,根本起不來。
同樣的,嶽州境内一些偏僻下縣、軍寨,比如鴨欄驿,比如昌江縣,比如白沙驿,走水路其實效率不怎麼樣,而且“湖南”的水盜和蘇杭之間的太湖水盜一樣,聲名狼藉數百年。
地方世族還能跟着武漢的發展吃到紅利,但普通豪強、中小地主,隻能幹瞪眼,寒門是一直沒有機會登上這個舞台的。
而現在武漢給出了一個機會,對于寒門以及當地做官的縣太爺來說,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哪怕對世族而言,這也是錦上添花的事情,無傷大雅。
所以說,老張跟幕僚的那番話,就算各州縣等不到鐵路,等弛道通車也是一樣的。
順豐号所産重載馬車,照樣能夠在弛道上跑,一車兩三千斤的貨,隻要不是運狗屎,這年頭怎麼虧?
最近幾年因路而興的地區,在楚地尤為出名的,就是房玄齡主持的湖西大道,從南昌地出發,直通揚子江,曆時多年修建,聯通數州。
整個南昌地的規模,在江南比拟蘇杭可能差點意思,但比常州宣州這樣的雄州,卻是半點不差。
從明年開始,本地豫章故名就要正式改換成南昌,操作此事的,就是長孫皇後,可想而知南昌地的發展是多麼的驚人。
有南昌地珠玉在前,隻要不是天生一條鹹魚的州縣長官,又怎麼可能放棄武漢遞過來的友誼之手?
當然了,既然是友誼之手,肯定是需要互相幫忙。
這時候武漢修路,出點民夫腳力怎麼了?
又不是不給飯吃。
官方打這個交道,都是各取所需,再者,即便從巴結張德這個角度來陰暗地考慮,周邊諸州縣,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聞弦知雅意,都沒必要說得通透。
“若分攤至江西、湖南、湖北、山南諸地,倒是省力不少。
”
然而老張又道,“這份報告,也要給兵部、工部、都水監一份。
”
一衆幕僚換了思維,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和别處工程不同,武漢的工程是給錢管飯的。
那末,兵部在地方扔了那麼多府兵,反正又上不了戰場打不了仗,為什麼不賺點外快呢?
以前統軍府時期,府兵就是輪換種田。
到改制折沖府時,因為帝國實在是牛逼得不行,李皇帝心思早就變了,攥着手中精銳搞職業化專業化,地方折沖府的府兵,行情就比較尴尬。
因為武漢也好,皇帝也好,都變着花樣擠壓小農生存環境。
哪怕原先小農才是這個帝國的根基。
從皇帝角度來看,小農雖好,農奴更好啊。
從張德角度來看,小農雖好,工人更好啊。
偏偏帝國最沒有良心的兩個人,絕對了帝國絕大多數領域的未來。
于是乎,當這份報告扔到兵部大佬案頭的時候,大佬們要是不把地方府兵扔出去賺錢,這他娘的不是白瞎了他們的才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