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河中農墾局”的一把手,哪怕隻是暫時代理,但因為官位的特殊性,使得吳虎需要的“幫手”“助手”數量是大大提高。
而且針對河中地區的特殊環境,加上吳虎對助手素質的要求,整個“招聘”頗有點定向招聘的意思。
因為首先得會騎馬,不是說在馬背上溜兩圈就算會騎,得長距離奔波,還不影響工作。
其次得掌握農業技術,不是說背書知道點農時就算了賬,得會計算。
不管是耕地面積還是用工數量,都要心裡門清。
最後還要掌握兩三門以上雜胡蕃語。
具備這種條件的人才,除了昆侖川周邊地區之外,中國腹心隻有武漢有這等素質的人才。
可以說是打了個默契,吳虎“投桃報李”,武漢也順利再輸送一些人出來,成神成鬼,全看自身造化。
“夫子,這教化的事體,在西域、河中,可有速成之法?
”
老張抽空去探望了一下曹憲,曹夫子現在腿腳不靈便,已經到了需要輪椅的地步。
雖說偶爾也能扶着輪椅走兩步,但顫顫巍巍的模樣,讓一衆徒子徒孫都是很不放心。
隻不過醫囑就是要讓曹夫子抽空走兩下,這才讓一衆徒子徒孫作罷。
“教化哪有甚麼速成之法,都是日積月累。
”
用吸管喝了點茶,曹憲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掉了幾根,很是惋惜地挑揀起來,老花鏡戴着,倒也不影響看東西。
“大亂是無甚教化不教化的,中國太平四海歸一,自然就能談教化。
那西域、河中或是天竺、蕃地,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才有幾日的好年景,談甚教化都是虛的。
”
言罷,曹憲手指點了點張德,“你有個詞用的極好。
社會,這天下人物的組成,便是社會。
那河中地,哪有甚麼社會,不過是蠻荒罷了。
”
老頭子說的極淺,但道理是對的。
教化之于亂世,不過是保存薪火而已。
教化,終究是要講成本的,沒有錢,玩個屁的教化。
唐朝立國三十年,才有如今的太平,太平了,才能推行教化。
“我也是随口一問,這幾日吳氏派了人過來,便是要多讨要一些小學教員。
”
“給了就是,換做前朝是不能成事的。
但西域既有程處弼這等殺才,那就有好戲。
老夫适才說太平,殺出來的太平,那也是太平。
”
“……”
猝不及防被老頭子撞了一下腰,老張都沒反應過來,特麼還有這種操作?
曹憲不屑地掃了一眼老張:“如今漢強胡弱,不趁機多殺一波,等着作甚?
隻有殺得他們怕了,自然太平就來。
有了太平,你做甚教化,那都是上上善道。
”
我特麼還waaaaagh呢!
老張心說這老頭都一百多歲了,怎麼一點看淡人世間的意思都沒有,喊打喊殺的,你特麼都坐輪椅了,坐輪椅砍人麼。
“三代以降,自始皇革命,大多如此。
你還有一個詞用的極好,便是‘暴力’,教化二字,是要放在‘暴力’之後的。
欲行教化之德,必先以暴制暴。
”
社會,社會,老子承認你社會還不行嗎?
張德一臉懵逼,尋思老爺子成天都琢磨的都是啥?
人越老越暴力?
“西域有程處弼,便有教化。
”
仿佛是一錘定音一般,曹憲給程處弼的評價,居然驚人的高。
坐在輪椅上的曹夫子周圍,一衆徒子徒孫都是忙不疊地用筆做着筆記。
老張看了看自己體型,尋思着自己也不姓金,曹夫子也不像是大胖二胖……
這筆記記下來有啥用?
你們搞教育的難不成還搞暴力教育?
話是閑聊,道理卻淺顯易懂。
推行己方的“教化”,本身就是種族争奪自然資源的産物,我多一點,你就少一點。
于是亘古消亡的大小民族多不勝數,大多都是在“教化”中湮滅。
而“教化”的效果,便是“去其風貌”,可想要輕松地讓别人“去其風貌”,沒有暴力是萬萬不行的。
曹憲有些話是不敢當衆講的,他也考古,揣摩三代是常有的事情,但要說讓他曹某人跟徒子徒孫說,咱們祖宗早年起家就是這麼玩的,他還真有點不敢。
這些話,都是寫下來,等死了之後,别人翻翻他留下的遺言,那就是活着的人去對噴。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什麼和風細雨的“同化”,這世上的“同化”,不管是假借神權或者君權,都是暴力接着暴力,屠戮跟着屠戮。
曹憲欣賞程處弼的地方,就在于程處弼不在乎過程,直指目的,然後雷霆一擊,不留一線生機。
有時候數據會騙人,但數據總歸能反應現實。
曹夫子非同凡人,他看得懂數據背後的故事。
吳虎“抗洪救災”的地方,唐軍老卒娶妻生子的比例逐漸已經過半,這總不能是兩情相悅的才子佳人故事吧。
這些重組家庭的背後,興許就是一場場皿淚組成的。
隻是于朝廷而言,總不能說我大唐王師“燒殺搶奪數第一”“奸淫擄掠無人比”吧。
王于興師,燒殺搶掠,聽着就很反人類。
曹老爺子坐在輪椅上,那也是個很正派的教育工作者。
“夫子對三郎的評價很高啊。
”
“老夫是貞觀許子将,程君是西域曹孟德。
”
“……”
一看周圍徒子徒孫跟智障一樣還要繼續在小本子上記,老張直接喝道:“寫你媽呢!
這段不許記!
”
“哈哈哈哈哈……”
曹憲開懷大笑,指着張德道,“你這是嫉妒。
”
“呸,夫子這是怕三郎倒台的不夠快。
”
“都出‘河中金’了,誰能讓他倒台。
當年老程跟他兒子反目,如今不也猶如一條舔手家犬?
”
“……”
老張徹底麻木了,心說你這老家夥怕不是當場死了,也得穿越二十一世紀做個網絡噴子。
偏偏噴的很有道理,程咬金現在的确就是一條舔狗,為了黃金白銀貴金屬,當初怎麼跟兒子鬧的分家,如今重新舔回來。
臉是什麼東西?
他程咬金自出道以來縱橫江湖朝堂,從來都是不要臉的。
“當今之世,迥異曆朝。
隻可惜,老夫不能再活五十年啊。
”
一聲感慨,曹夫子抱着個茶杯,嘴裡嘬着吸管,眼神在遠方遊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