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這‘機關幼兒園’怎地不讓去斥責一番?
小郎在園裡受了欺負,聽說還遭了打,換作尋常人家,也要鬧上一鬧吧?
”
“你懂甚麼?
!
”
李景仁喝了一聲,“你當武漢是廣州那等地界,是馮、冼兩家猖狂之所?
”
二婚的李景仁娶了馮氏女,馮氏所出兒子,如今也在“機關幼兒園”上學,前幾日挨了打,馮氏頓時不依不饒,若非親随禀報的快,興許馮氏就打上門去。
還好沒發生,否則的話,李景仁殺人的心都有了。
且不說“機關幼兒園”現在的話事人身份特殊,就說整個武漢官場,直屬單位家的适齡幼兒,基本就是在這裡上學。
學費是相當的不菲,隻不過這筆學費,是府内直接掏了,隻有直屬單位之外的子女,前來就學才要硬梆梆地讨一大筆錢。
可即便如此,願意掏錢的也不在少數,排隊能排到後年去。
有些巨商,更是把兒子先“過繼”到一個武漢小吏名下,然後一個人掏兩份錢,讓自己“兒子”和小吏親兒子,一起就學。
馮氏若是去鬧,得罪的可不是張德這麼簡單,而是整個武漢直屬單位的官吏。
在武漢哪怕是個小吏,雖然職權相對小一些,但因為業務多,反而影響力更大。
一個兩個不怎麼看得出來,有個五六七八個,這股力量就不小了。
李景仁還要在武漢混呢,交州那裡更需要武漢的支持,他怎敢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去裝逼,而結果卻是肯定要得罪幾百個上千個官吏?
“阿郎這是說的甚麼話?
我等貴種,難不成還怕了那貧賤之人?
”
“貧賤之人?
你要是真去鬧,信不信幾個小吏就壞了你馮氏幾十萬貫的灰糖生意?
你當這裡是廣州?
是你馮家‘南霸天’的地盤?
”
李景仁惱怒不已,更是惡狠狠道,“你若是惹惱了那幼兒園主事的,就是張操之都攔不住,你馮家等着分崩離析吧!
”
“……”
馮氏一時愣住了,很顯然這裡面有忌諱,隻是自己丈夫不能細說。
于是她有些忐忑地問道:“阿郎,莫非這幼兒園背後主事之人,跟天家有幹系?
”
“我不能和你說,你隻需知曉,小兒玩鬧,打了就打了,能有甚事?
但我今日跟你說了,張操之倒是不會說什麼,最多責怪兩句。
但洛陽那裡,怕是不會放過我。
”
“……”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馮氏縱使好奇,但更多的懼怕,她哪裡曉得看上去“光怪陸離”的“地上魔都”,其實水比廣州深得多呢?
“你有心琢磨兒子被打,倒不如想想,能不能弄個兄弟過來,也好在江西‘湖南’做官,省得在廣州就是個米蟲,成日裡看馮氏主家臉色。
”
“阿郎有門路?
”
“門路一直都有,隻是差事有個高低。
張操之他老……咳嗯,老朋友在‘湖南’主持工程,大的肥缺沒有,小的油水衙門,還是能鑽營一二。
你那幾個兄弟,好歹也是能識文斷字,這些年也能寫寫算算,來武漢‘湖南’曆練,履曆也要好看一些。
将來去京城跑個下縣縣令,又有何難?
”
“我這就寫信去廣州。
”
“寫好了給我,這幾日正好有南昌的隊伍南下,到開春之後再來,也來得及。
反正我們也不争最肥的位子,和氣生财最好。
”
“多謝阿郎關照我家兄弟。
”
“在武漢莫要行使廣州習性,要多看多聽,唉……”
“記下了。
”
忙着鑽營缺位的,也不隻有李景仁一家。
甚至不僅僅是武漢,連江淮、洛陽、長安,都有人打聽着消息。
“湖南土木大使”這個臨時差遣還是很搶眼的,陡然冒出來這麼個主持一方大工程的位子,還是房玄齡親自推動,裡面油水之多,比朝廷自己修什麼黃河大堤那是多多了。
這麼些年皇帝大興土木,工部、将作監等部門就顯得重要起來,但當今天下,若論營造法式,梁豐縣子張德,就是毫無争議的天下第一。
在他這裡刷了政績、履曆,去别的地方就是“金牌認證”,說話也比那些個“祖傳X代”的“累世操持”之家強多了。
江漢觀察使在外的名聲,大約就是“管子”和“公輸子”合體,獨立于傳統學術圈之外的“學閥”。
而且張德也不是沒有人搖旗呐喊,虞氏子弟、陸氏門人、曹憲後輩還有當世“王學”領袖王孝通,論規模,不比孔穎達、褚遂良差。
隻是雙方不在一個領域争奪,更不在一個地區厮殺,也就相對的和平。
雖說老張本質上來說,就是偷雞摸狗“重起爐竈”,可孔穎達之流也沒轍不是?
武漢有官做,有錢拿,傻子才一棵樹上吊死,科舉這麼多年,買醉的選人何曾少了?
這也是為什麼操持“工匠”賤業之輩,拿到武漢的“金牌認證”之後,也願意細心呵護這個招牌。
實在是對中低層而言,如果連這點機會都不去呵護,那是真沒什麼出路,隻配給洛陽當牛馬用。
“平之兄,這位就是三郎的四弟。
”
老張給端木原介紹着程處寸,幾年一晃,程四郎變化也不小,沒有以前那麼活潑,更沉穩儒雅了一些,同他老子簡直風格迥異。
要麼程處寸像了他親媽,要麼老程被綠了,否則實在是不科學。
“原見過四公子。
”
“不敢不敢,喚我四郎就好。
”
程處寸連連還禮,他在民部“實習”,原本以為會被自己老子提拔一下,結果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又有程處弼這個“妖孽”在,程家哪裡還需要再折騰更多的“蛋糕”,也就是放任他“自生自滅”。
年紀輕輕就被生活摩擦,又豈會甘心?
好在程處寸跟他三哥一直關系不錯,小時候“忠義社”中,也喜歡跟在張德和李震屁股後面胡混,去年程處弼跟他通信,知道他日子不好過,就琢磨着給他謀個前程。
隻是一直沒有太合适的,等到房玄齡開了大招,程處弼才向張德開了口。
“原就不客氣了,四郎,漣水和浏陽水兩地,以我之見,不若選漣水的湘鄉。
這‘湘鄉油倉’做得好,得房相賞識,至多兩年,湘鄉縣令的位子,非你莫屬。
”
很直白的開場,端木原說的程處寸一愣,都沒反應過來。
“他常年在洛陽,不習慣咱們這種。
”
老張見狀,笑呵呵地跟端木原解釋。
“平之兄這般直白,讓人……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程處寸有些尴尬,雖然小時候跟着張德、李震也很直截了當,可畢竟是幼時做派,哪裡想到三十而立的張德,居然還是這樣的行事作風。
一時間,程處寸心中暗道:莫非這就是所謂英雄不改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