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嘯全軍整編,擴充兵馬之際,後金這邊,卻已是愈發暗流洶湧,殺機密布。
沈陽,盛京皇宮,鳳凰樓。
天聰汗皇太極一動不動地端坐在殿中的龍椅之上,他那肥胖的大餅臉上,呈現一種可怕的青黑,那眼尾極長的細眼中,兩道冷光,直直地盯在地下伏身而跪,正低聲報告的密侍身上。
“禀大汗,奴才已重金收買了莽古爾泰姐姐莽古濟之親信家奴冷僧機,其人告訴奴才,說前幾日莽古爾泰曾密邀其主莽古濟和莽古濟丈夫瑣若木至府中宴飲,歸來後,其曾隐約聽到她與瑣若木商議什麼若謀事不成,便要和莽古爾泰退守開原城之類的話。
”
密侍頓了頓,似乎想看看皇太極會作出何種反應,但他等來的,隻是無聲的沉默。
“說下去。
”良久,一個從龍椅上傳來的威嚴聲音怒喝道。
密侍趕緊接着說道:“奴才随後又買通了瑣若木的寵愛小妾托古,她也密告我說這幾日瑣若木心思不甯,甚至與她睡覺之時的夜裡,都會常常驚醒,她曾細問緣故,瑣若木卻始終不肯明說。
奴才認為,從冷僧機與托古之言』≮,的兩相映照中,可見莽古爾泰恐确有異心,望大汗明察之。
”
殿中一片可怕的寂靜,靜得能聽到皇太極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他兩邊的幾名閹奴個個低首垂手,面如土色,大氣也不敢出。
“你且退下吧。
”皇太極努力保持聲音平靜。
“喏!
”密侍躬身而退。
“砰!
”如同墳墓般安靜的鳳凰樓裡,一聲巨響暴起。
一個青花滾龍圖案的茶杯被狠狠地砸在殿内龍柱上,摔得粉碎,散碎的細瓷片在厚實的羊絨織花地毯上散了一地。
摔杯者,正是憤怒得不可抑遏的後金天聰汗皇太極。
這位肥胖的後金統治者顫巍巍地站起,一雙細眼之中,憤怒的目光有如兩團躍動的火焰。
他手指虛空,憤然而罵:“莽古爾泰,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混蛋,亐得本汗一直顧念親情,方未在你當日禦前動刀時砍掉你的腦袋。
誰知你這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絲毫不知悔改,如今竟敢暗害君上,謀逆篡位!
真真膽大包天,天理難容!
你還算什麼兄弟,你簡直是一隻阿其那、是一隻塞思黑!
(滿語豬狗之意。
)”
内心極度憤懑的天聰汗皇太極罵完,又沉重地跌坐回龍椅上,眼中憤怒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涼與無奈。
一陣久久的沉寂之後,一名閹奴入得殿來,小心地上前禀告:“禀大汗,和碩貝勒豪格現在宮外等候多時,可要宣他入見?
”
皇太極直起身子,平靜地說道:“宣他入見吧。
”
很快,身穿厚實四爪正蟒貝勒常服綢袍的和碩貝勒豪格随着閹奴,進入鳳凰樓。
豪格,皇太極長子,母親為皇太極第二任大福晉烏喇納喇氏,時年24歲。
他身材高大,體魄健壯,面目與皇太極頗為相像。
他受皇太極之命,于這一年七月與杜度等人一同入寇明朝的宣化、大同地區,大掠人口與财貨而回。
消息報入汗廷中,皇太極大喜,随即封他為和碩貝勒,并派人快馬前去通知了猶在返回路上的豪格。
“孩兒拜見汗阿瑪,祝汗阿瑪萬壽無缰,福與天齊。
”入得殿中,豪格快速跪地打扡緻禮,言氣相當恭敬。
皇太極看到階下伏地下跪,猶是風塵仆仆之狀的大兒子,心下稍覺欣慰,臉上露出淡淡笑容。
“豪格,你跪安吧。
”
“兒臣謝汗阿瑪。
”
“豪格,你可知汗阿瑪為何着你立時脫離大軍,快速返回盛京來見汗阿瑪麼?
”皇太極平靜地對豪格說道。
他對自已的大兒子沒有太多的客套,而是直入正題。
“汗阿瑪,孩兒想必是因明軍襲破黃骨島堡之故,故孩兒一接到父汗谕令,便晝夜不停奔馬而回。
”豪格拱手回道,“兒臣聽說正藍旗勾結明軍,引那明軍前來,襲破了我黃骨島堡,斬殺了我一百多名将士。
”
皇太極臉色陰沉道:“這便是家賊難防之故。
”
豪格緊接着回道:“此事兒臣也覺蹊跷,聽說這股明軍是渡海而來,兒臣想,若無人通報黃骨島堡的實際兵力布署,明軍根本不會敢來進攻。
正藍旗如此作為,着實可恨之極!
”
皇太極冷冷說道:“現在雖有明軍散布的标語在此,但實無正藍旗與明軍勾結之确實證據。
豪格,還有比明軍攻破黃骨島堡更重大事啊。
”
豪格沉吟了一下,随後他聲音低沉地試探說道:“孩兒聽說,是那莽古爾泰欲行不軌?
”
皇太極凝視着豪格的雙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啊!
此人竟敢如此狂悖謀逆,請父汗下令,兒臣即刻派兵前往擒拿反賊莽古爾泰,定速速将他綁來回見父汗!
”豪格臉上瞬間湧起暴怒之色,雙拳不覺一并緊握。
皇太極眉頭微微一皺,他這個大兒子,勇猛直爽有餘,心機智謀卻頗為不足。
現在尚無莽古爾泰謀反的充足證據,如此大動幹戈逮捕拿人的手段着實差勁,而且其他兄弟之處,也難以解釋過去。
見皇太極皺眉沉吟,豪格讪讪地低下頭,随後有些猶豫地說道:“要不,先把莽古爾泰的下屬部将抓來審問,若查出實情,再給莽古爾泰定罪不遲。
”
皇太極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豪格,你這樣做,隻會打草驚蛇。
”
豪格一時愣住了,他望着龍椅上一臉有如古井不波的父汗,心下打鼓,不知道皇太極究竟是何想法。
見豪格不說話,皇太極緩緩地說了一句:“以靜制動,于無聲處聽驚雷。
”
勇猛善戰卻頭腦簡單的豪格聽不懂皇太極這話之意。
他低頭思慮了良久,心下似有答案猛地浮現,他受驚般地擡起頭,驚疑地望着端坐龍椅的父汗。
豪格突然感覺那個坐在龍椅之上的人實在是深不可測,那平靜卻陰森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父汗的意思,是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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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格話語出口,背上不覺有冷汗滲出。
皇太極端坐不動,嘴角輕輕浮起一絲微笑。
“父汗此舉甚是英明,現在趁那莽古爾泰正在籌謀造反之際,若能出其不意地暗殺掉主謀的莽古爾泰,這樣一來,對方群龍無首,餘部便可趁機一舉統統抓獲了。
”豪格反應過來,立刻開始邊分析邊拍皇太極的馬屁。
“豪格,今天你能悟到父汗的心思,倒還不錯。
你要記住,消滅敵人,不一定要搞得驚天動地,很多時候,靜悄悄地毀滅對方,才是最好的方式。
”皇太極目光陰寒,緩緩言道。
“那父汗緊急召孩兒回來,卻是需安排孩兒做何事?
”豪格想了想問道。
“豪格,你可知莽古爾泰同謀者是誰?
”皇太極聲音低沉地說道。
“兒臣不知。
”豪格據實回答。
皇太極冷笑一聲:“莽古爾泰的同謀之一,便是你的姑姑,也是你的嶽母莽古濟!
”
“啊!
”豪格頓如遭雷擊一般,臉色霎時變得如紙般蒼白。
原來,莽古濟與第一任丈夫海西四部之一的哈達部部長吳爾古代,曾生育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大女兒阿木沙禮,嫁給了代善的長子嶽讬,小女兒卓那希,則嫁給了豪格。
豪格回過神來,發現皇太極正用兩道陰寒的目光死盯着自已,不覺打了個冷顫。
“父,父汗,這,這莽古濟既已将女兒卓那希嫁與孩兒,為何竟會願助莽古爾泰謀反?
”豪格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皇太極心下亦是隐隐作痛,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回答道:“女人啊,歸根到底心是向着兒子。
本汗認為,莽古爾泰定是向她許了重諾,她出于為自已兒子前程考慮,才決心上了莽古爾泰的賊船。
”
豪格長久地低着頭,待擡起頭來後,已是滿臉的猙獰。
“若莽古濟果然助莽古爾泰造反,那孩兒定當砍掉卓那希的腦袋,向父汗表明心志!
”
豪格的這番斬釘截鐵的表态,讓皇太極很滿意。
“豪格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就好,父汗很高興你能分清敵我,不被感情所糾纏,此為成大事者必備之品格。
”皇太極臉露微笑地贊許道。
“豪格,從現在開始,你和你的得力屬下,必須随時注意正藍旗軍兵的動向,如事情緊急,可立即處置,不必禀告父汗。
”皇太極緊接着壓低聲音說道。
“孩兒謹遵汗命。
”豪格跪地打扡。
兩人又閑聊了一陣,一個閹奴走了過來,向皇太極禀告:“禀大汗,戶部主事德格類求見大汗。
”
皇太極意味深長地向豪格斜了一眼,随後點點頭:“傳他入見吧。
”
閹奴退出殿後,皇太極冷笑道:“戶部之政,上午朝議已是議完。
豪格,父汗估計德格類定為其兄長莽古爾泰之事而來。
”
豪格忙道:“那孩兒可要先行告退?
”
皇太極搖搖頭:“不必,你在旁邊看着就好。
”
一臉恭敬神色的德格類入得殿來,随即跪地打扡:“戶部主事德格類,恭祝我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
“德格類,你跪安吧。
”
“嗻!
”
“德格類,你來見本汗,卻為何事?
”皇太極臉色從容平靜,不緊不慢地吐出了這句話。
注:本章所寫的内容,大部基于史實,絕非随意杜撰。
曆史上的莽古濟被皇太極淩遲處死,卓那希被自已的丈夫豪格親手斬下頭顱。
所以說,曆史遠比小說更殘酷,更皿腥,更充滿了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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