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的,在下之計,就五個字。
”汪頭目搖晃着腦袋,緩緩而道。
“哪五個字?
”一旁的剁腦殼忍不住了,搶在一隻眼之前問道。
“火燒牛蹄墩。
”汪頭目一字一句地說道,言畢,兩隻三角眼顯出陰狠之光。
“火燒牛蹄墩?
倒是有些新鮮,汪頭目,你詳細講下。
”一隻眼斜靠在座位上,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
汪頭目離開座位,踱步走到一隻眼面前,拱了拱手說道:“大當家的,牛蹄墩墩牆高厚,又有援軍可恃,我幫弟兄若是硬攻,絕對是損兵折将,難有勝果。
但若我們實施火攻,卻可達到出其不意的戰鬥效果。
一隻眼臉綻笑容:“好個火攻,不錯不錯,你且繼續說下去。
”
汪頭目見一隻眼心動,頓時精神抖擻,他提高聲音說道:“我幫現共有一百來号弟兄,大當家受傷,可與五十來名弟兄留下守護山寨。
在下不才,願率五十名識得夜色走得夜路的兄弟,全部身着黑衣,身帶軟弓火箭,在天黑前,趕到牛蹄墩附近埋伏。
待到牛蹄墩内之守卒睡熟之際,将牛蹄墩四面圍定,一齊朝墩内發射火《,箭。
那牛蹄墩才不過百步之大,馬圈圍牆三米高,人是難攻上去,但卻根本擋不住我火箭抛射進攻。
幾番火箭齊射後,定能将牛蹄墩内全部宅屋人口一同燒殺。
此時,就算安東衛其他的墩軍與戶所軍發覺,立刻前來營救,我們弟兄們也早已順利撤走,整個牛蹄墩内估計隻會剩下一堆死屍與焦炭,就讓來援的官軍去好好收拾吧。
”
汪頭目講完,周圍的匪徒一片歡騰,連呼好計。
連剛才怒斥他的侯頭目,也是一臉興奮莫名之色。
一旁的剁腦殼此時卻依然面帶疑慮:“若墩内之人,及時發現,放下吊橋沖出去,又當如何?
”
汪頭目仰頭大笑:“牛蹄墩隻有朝東一個出口,我放二十名弓箭手守于此門口,他們若想逃出,弓箭手一同放箭,任何一個敢出來的人,怕都會被射成刺猬。
”
上座的一隻眼用右手在面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擊,大笑起身:“他娘的,真是好計,汪頭目,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麼一手。
此事若成,每個有功的弟兄都會重重有賞,要銀子還是要女人,任挑,哈哈!
”
日頭西下之際,李嘯與墩内衆人每個人均風卷殘雪般吃完三個大餅,吃完這一頓難得的飽食之後,大家又一起說笑一陣,便各自回屋歇息。
李嘯心下卻難平靜,他在想,明天去百戶所時,蘇福百戶長會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隻是招收夜不收哨騎麼?
還是有其他之事?
李嘯又一個人踱到院中,天已漸漸黑了,一陣陣的涼風吹來,帶着一股秋意泛起的味道。
望着面前高大的墩身,李嘯來了興緻,順着軟梯爬上墩身上頭的望廳。
李嘯平視着墩門前方,月色朦胧,天地之間景物模糊,隻是遠處似乎有一小片黑色的海潮泛起,海潮湧動處,偶爾反射出一點微小的星光。
李嘯猛地從自已的遐想中醒悟過來,自已面對的方向,是泊峰墩,那個地方靠近高大的老爺山,哪裡有什麼海潮!
真正靠海的地方,是在自已的背面方向。
那麼,那一小片在朦胧月色下慢慢向牛蹄墩移過來的“海潮”是什麼,還有那反射點點的星光?
随着那片“海潮”越來越清晰,李嘯的腦有如電石火花般高速運轉,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敵襲!
絕對是敵襲!
!
那黑色海潮,絕對是身着夜行黑衣的敵兵,那在月色下的點點的亮光,肯定是箭矢或刀劍的閃光!
他瞬間明白了,這一定是被他砍去左手的一隻眼派兵報複,不然,沒有任何軍隊會對一個毫無油水的小小牛蹄墩感興趣。
一聲震耳欲聾的号炮從墩台上炸響。
這是明白過來的李嘯所立刻施放的報警信号。
放炮後,李嘯以最快的速度爬下墩台而去。
明成化二年(1466年)規定:有犯敵百餘人,舉放一煙一炮;五百人,舉放二煙二炮;千人以上,舉放三煙三炮;五千人以上,舉放四煙四炮;萬人以上,舉放五煙五炮。
這個規定一直被各個墩台所遵守。
李嘯目測,按目前所見的這股隊伍的寬度,應該隻有百人以下,所以他隻放了一炮,因在夜間,放煙附近墩台也看不到,李嘯便未做這樣無意義的事情。
李嘯下得墩台,墩裡的其他人此刻都已被驚動,一個個手忙腳亂的從房間裡跑出。
李嘯向他們大吼道:“匪兵來襲,大家速來聽我安排。
”
衣衫不整的劉一顯妻子王氏面容失色:“李哥兒,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匪兵來攻?
”
李嘯沒時間跟她解釋,隻是向她大吼道:“王嫂,為防火攻,你速帶張嫂與孟嫂,将墩内居屋外所有有木頭的地方,統統用水澆濕。
”
驚惶的王氏大聲應諾,帶着幾名女子匆忙而去。
李嘯又轉頭對着劉一顯大喊:“劉甲長,你速開武庫,你、我、常正三人速将武庫内各類武器與軍用物質轉移的墩身望廳,敵人的火箭射不到這麼高的地方。
”
此時付鐵趕緊上前:“李哥,我該做什麼。
”
李嘯急喊道:“付鐵和劉哥兩人,去把咱們的面粉等食物拿過來,也轉移到望廳上去,能拿多少是多少。
”
付鐵點頭,一拉起猶在旁邊吓得發愣的劉揚壯,一同轉身急奔而去。
如果從天空上俯看去,此時的墩内是這樣一副場景:
王氏帶着張氏、孟氏,各自手拿水勺,急急地從放在劉一顯房屋外的大水缸裡拼命舀水,四處奔跑着,澆淋在墩内的木柱,木門,木窗等處。
而李嘯則一個人手提着那繳獲的一大堆武器,正急急地從軟梯向上爬,他身後,是手中拿着墩内各類武器與軍用物質的劉一顯與常正,也正跟着他向上爬去。
而付鐵與劉揚壯則正急急地把面粉與各類食物從各人房間裡扛出,堆放于一處,準備運上望廳去。
李嘯一流的應變能力,機敏的處置方式,讓墩内每個不停忙碌的人,心下都有了一份堅實的依靠。
在周圍的馬圈圍牆外面響起密密的腳步聲時,墩内的武器與食物均已安全轉移到望廳上,這高達十多米的墩身望廳,四處有堞垛的保護,匪兵的火箭不是那能容易射得上來的,就算有幾支運氣好能射上來,上面的人也可以迅速加以撲滅。
在匪兵們發動進攻的最後時刻,李嘯帶着王氏、張氏、孟氏三人抓緊最後的時間爬上登上懸挂的軟梯。
王氏、孟氏已開始沿梯上爬,而隊伍最後的張氏猶豫了一下,又趕緊轉身向自家屋裡跑去,這個節儉慣了的女子,想再拿點好衣服帶上去。
李嘯在她身後大吼:“張嫂,别再拿東西了,來不及了,快随我上望廳。
”
他的話語剛落,四下裡,幾十枚帶着尖銳嘯音的火箭已從馬圈圍牆四周迅疾而落。
一枚滋滋燃燒的火箭兇狠地穿入正向屋裡猛跑而去的張氏後背。
她慘叫一聲,撲地倒地。
望廳立刻上響起她丈夫劉揚壯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天啊!
”
(注:有些讀者可以會質疑,為什麼墩台晚上沒人安排值守,因為在這個時代,由于不少人有夜盲症,所以夜間的軍事行動不是很多。
隻有那些靠近邊地戰事瀕繁的那些軍鎮,象靠近北虜的宣府鎮,或靠近東虜的遼東鎮等,才會在軍墩裡安排人值班守夜。
象安東衛這樣的内地軍墩民墩,都沒有安排人守夜的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