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飲食文化博大精深,成體系的就可以分為川、魯、粵、蘇、閩、浙、湘、徽八大菜系。
和這些菜系比起來,山西菜就要顯得粗糙的多,但這并不能否定山西菜的亮點。
到了靈丘城裡,正陽街之上,必須要提的一個地方就是松鶴樓。
招牌上寫的大号叫松鶴樓,不過當地人更願意叫它的小名:百歲樓。
一個是這是一間百年老店,打從清朝有皇上的時候起,這家店從二葷鋪小館子做起到今天的大酒樓已經足足有一百多年了,而且這裡用的也還是正經一百多年的老手藝。
老客們吃的也舒坦,“百歲”這個名字聽着也吉祥。
山西菜面食居多,味道也是鹹鮮酸爽為主。
松鶴樓做的都是山西的老味道,滋味也足,價錢也公道。
所以在這裡出入的客人中你既能看到穿着考究的富商也能在樓下看到穿着短衣的平常人。
此刻,在樓下的大堂裡有這樣一桌客人。
坐在主位上的這位很難看出他是什麼身份,一身月白色的長衫,上面不見有一個褶子,頭發理的很短,戴着副玳瑁眼鏡,一派斯斯文文的樣子,就好像是哪家的大少爺公子哥一般。
但在氣質上偏又成熟穩重的多,更像是一個教書的先生。
坐在他左右的是四個幫閑一般的人,上身是短襯利落的黑褂子,下身是緊紮褲腳的燈籠褲,腳上是則是一雙大灑鞋,腰裡面還鼓鼓囊囊的。
看上去這幾位正是那長衫先生的保镖。
“團……先生,咱們要在這裡坐到什麼時候?
”
雷子百無聊賴的往嘴裡扔着花生豆,大碗茶也喝了一碗又一碗,漸漸地就有點坐不住了,剛想問問嶽斯良什麼時候行動,卻被對方瞪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在外面要轉變稱呼。
“急什麼的,穩穩當當的在這坐着。
來都來了,不吃點好的怎麼對得起咱們這麼舟車勞頓的。
”
嶽斯良始終都是這樣慢條斯理的,看起來一點都不着急。
正當兩人說着話的功夫,酒樓的夥計開始往上走菜了。
嶽斯良他們點的菜樣式不多,但分量還都挺足,畢竟五個正值壯年的軍旅之人,那肚量自然是不必說的。
不一會兒,桌子上便擺上了葷素四個熱菜,同時端上來的還有一盆熱氣騰騰的面湯。
擺在最中間的則是這一餐的主角:莜面窩窩。
到了松鶴樓,一定要嘗的東西就是莜面窩窩。
在晉北和東西口一帶,莜面窩窩是大家都喜歡的一種飯食,而松鶴樓的莜面窩窩在這其中當屬上乘。
上好的莜麥面燙面揉劑,推成窩窩,旺火蒸熟。
出籠屜後再澆上鹵汁,飯和菜成與一碗,熱乎乎的吃上兩大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
松鶴樓這裡的窩窩不同别處的還有一點,那就是他們的鹵汁好,這的窩窩在吃之前是要澆兩遍鹵的。
一個是上好的羊肉臊子炝的鹵汁,二一個就是老陳醋勾紅糖的糊。
兩遍鹵汁澆了下去之後,吃起來鹹鮮中帶着一絲甜酸。
羊肉鮮肥不膩、鹵汁鹹而不齁、醋糊酸而沖。
幾個戰士端起碗來就不舍得放下,啼哩吐噜的吃着,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汗。
嶽斯良也是食指大動,不過他倒是沒有急着動筷,而是一把扯住了那跑堂夥計的衣袖。
“小二哥,你先别着急走,我這想問你點事兒。
”
那店小二被扯住衣袖當時就是一愣,聽到嶽斯良這麼說之後眼珠轉了幾轉,這才開口說話。
“這位爺,您看我着手上還有活呢。
一會兒掌櫃的說我偷懶可怎麼辦呀,您是從頭上到腳下都金貴,那闆子可就得打我身上了……”
夥計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隻因嶽斯良輕輕的往桌角推了一角錢。
“诶!
爺您有什麼想問的就說吧,隻要我知道的就一定告訴您。
”
一角錢掖進袖子裡,小二當時就變得好說話多了。
不過他其實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兒的。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靈丘是日本人說了算,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的。
從頭到腳将嶽斯良打量了一遍,心說這位看起來像是一個教書的先生,估計也不會問什麼掉腦袋的事兒,所以也就放心了。
“小二哥,實不相瞞,我是走口外的行商。
這次路過靈丘本來是想順便換點東西,不過我在這集市上轉了一圈兒,怎麼發現你們這兒的糧價這麼的高啊?
”
小二的眼珠又是一轉,這才回答到。
“這位爺,聽您的口音您是河北人吧?
”
嶽斯良眉頭一挑,心說好一個機靈的小鬼頭,點了點頭算作是回答過了。
“哎呦,您是河北那邊的,您都不知道這變天的事兒?
日本人一過來就開始征糧,偏偏那縣城裡最大的糧商範建文還把庫房裡的糧食給拿出了一半孝敬日本人。
現在整個靈丘除了日本軍營哪哪都缺糧。
您說就這樣那糧價能不漲嗎?
!
”
嶽斯良聽完這小二哥的話,心裡又點了點頭,這跑堂說的和王雙印打聽到的消息别無二緻。
随即又說了這麼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說我要是從别的地方運糧到靈丘賣是不是能大賺一筆呀?
”
“可别!
我的爺!
”
小二下意識的伸手攔嶽斯良的話。
“您不要命了?
那範建文現在是靈丘縣長。
全縣有模樣的糧食買賣現在全攥在他的手裡,現在的靈丘城裡日本人最聽他和翻譯官車萬吉的話。
您要是拉批糧來當過江龍,怕不是給範縣長找不痛快嗎?
”
嶽斯良這下是真的有些驚到了,他沒有想到範建文這才當上縣長幾天,在縣城之中就已經有如此高的淫威,恐怕他這段時間借着日本人的虎皮沒少在縣城裡面使威風,就是不知道他這麼一個一直低調的人是如何有這麼大的能量的。
“那要照你這麼說,這靈丘城裡的所有和糧食有關的生意都歸他管了?
那這範建文還不是一手遮天了?
”
小二一聽這話當時就是一愣,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說的有點多了,不該和一個外地行商說這些的。
就在他吞吞吐吐之時,嶽斯良又遞過去了一角錢。
小二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難色,但終究是架不住這明晃晃的票子。
咬咬牙接過了嶽斯良的錢,他才繼續說到。
“那倒也不算是,這範建文原來也不過是一條過江龍。
但他厲害就厲害在和車萬吉搭上線了。
車萬吉是車家的大少爺,車家在靈丘算是最大的地主,縣城這邊的地有一半都是他們車家的,而車萬吉這一支又是車家最大的一股。
要說這靈丘有誰能比範建文更厲害的話那就是車家了,就連這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保安團裡頭也有一多半的人是跟車家有關系的。
可以說沒有車家,範建文的保安團根本都弄不起來。
”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嶽斯良若有所思,他原本也很奇怪,範建文究竟哪變出來的這麼多人,一個二三百人的保安團居然說組建就組建起來了,敢情是有靈丘大戶的幫助。
那夥計見今天說的有點多,索性也就再說一些。
“範建文和車萬吉兩人一個對付自己人,一個應付日本人。
這兩個人在一起可就真的是隻手遮天了。
您是做生意的,在靈丘這也就别多想了,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取吧,别把自己的正經買賣給耽誤喽。
”
跑堂的說完,搖着頭走了。
在他看來,嶽斯良又是一個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主,仗着有點能耐,想在這裡撈一票。
他自打剛能邁過門檻的歲數起就幹跑堂了,這麼多年想這樣的人他見的太多了。
看的多了,活的也就明白了,對于他們這種小老百姓,過的隻是自己的日子,隻要别不給自己活路,日本人和閻錫山,誰當這個太爺他們還真不在乎。
看着搖頭離開的跑堂,嶽斯良嘴角泛起一絲笑。
跑堂怎麼想的他不在意,不過他倒是聽明白了很多“故事”,這小二自身格局見識都不夠,自然是覺得範建文和車萬吉兩人合作就天下無敵了,可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那種親密無間的盟友呢?
在嶽斯良看來,這當中是大有文章可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