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力和同心是幕府軍事和民政體系内編制名,與力是軍官,同心為低級士兵,相當于足輕。
同時,因為與力和同心負有維持治安的任務,而幕府給的編制又極少,所以為了達成職責,官員們還會雇傭許多不在編制内的白身平民供役使。
)
“大人,我們人數不多,所以行事最大的保障就是靠出其不意。
所以,請你先跟我們事前約定一個信号吧,在大漢出兵在即的時候,你馬上将這個信号送到京都這裡來。
”接着,二條康道馬上又看向了周璞,“隻要收到了消息,就闖宮,然後配合宮内聽從我們的守衛,把法皇和天皇陛下、以及三神器統統都帶走,一并移出宮外。
接着我們想辦法向南逃,如果能逃到九州最好,至少也會隐匿在鄉村當中等待諸位北上,你看如何?
”
“右府大人思慮周詳,我十分贊同,确實應該這麼辦!
”考慮了片刻之後,周璞覺得這個辦法确實很好,所以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發現,和其他的公卿們不一樣,這個右府大人十分有幹勁,富有鼓動力,而且他還秉持着十分現實的态度,願意審時度勢,行事不拘泥于條條框框,他隐隐感覺到這個人不光現在對他來說很有用,以後對他可能同樣有用。
因此他也對二條康道另眼看待,愈發的恭敬。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大家對望了一眼,然後都停下了話聲重新喝起了酒來。
不過他們的擔心很快就被驅散了,左大臣一條兼遐在僧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廳堂當中。
一條兼遐的腳步十分緩慢,而且态度鎮定,神色如常。
一走進來,他就掃了廳内衆人一眼,稍微展顔對周璞笑了笑就快步走到了主座上,顯得風度翩翩。
“看來諸位已經喝得很盡興了啊……”看着各人桌上的一片狼藉,他笑着說。
接着,二條康道就向周璞介紹了他的身份。
“大人,這位就是我們朝廷的左大臣。
”
“參見左府大人。
”周璞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馬上對他行了一禮。
雖然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位天使在大漢朝廷的官階不會很高,但是因為現在是有求于人,所以一條兼遐完全沒有擺架子的打算。
“天使駕臨,我等有失遠迎,慚愧。
”
接着,他馬上将手伸到了懷裡,拿出了一封信,然後舉到了和自己脖子平齊的高度。
“大人,幸得右府大人智勇兼備,已經将天使駕臨的消息傳達給了法皇陛下,因為現在法皇陛下實在多有不便,所以陛下現在已經下了手書,授權我可以暫且替代陛下來接待大人,并且我們所談的任何内容,法皇陛下日後都會予以追認。
”
“他既是朝廷官階最高的大臣,也是法皇陛下的親弟弟,所以他是代法皇陛下同大人商談的唯一一人,名正言順。
”二條康道也在旁邊幫腔。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現在大家就開始談吧,正好我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跟諸位說清楚。
”周璞并不糾結這個問題,很快就同意了對方的處置。
“大人,今天白天的時候春日晴朗,現在現在到了傍晚又涼風習習,天氣着實不錯,這裡的廳堂有些氣悶,不若我們到外面去談談吧?
”一條兼遐反而不急不躁的樣子,微笑地跟周璞提議,然後手指指了一下他,又指了一下二條康道。
周璞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們是不打算在這個地方談,而是想要進行三個人的密談。
這樣也好。
他馬上點了點頭。
“那就一切按左府大人的意思來辦吧。
”
“請跟我來。
”二條康道走到了周璞的旁邊,“這寺廟雖然狹小,但是總還是有幾處僻靜的地方的。
”
接着,周璞跟着左右大臣兩個人走出了廳堂,其他人則留在其中繼續飲宴,還故意發出很大的嬉笑聲,以便讓他們可以更加自如地私下談判。
沿着被裹在樹木當中的小徑,他們走上了一段高牆,然後坐到了高牆上的幾個石矮凳上面。
此時天色已經即将入夜的時候,因此四處一片昏暗,隻有太陽下山的地方還有幾絲黃暈,算是給大地最後一點殘光。
站在這一段土堆起來的高牆之上,放眼眺望着遠處京都内的點點燈火,二條康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驟然感到心潮澎湃。
在兩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裡,同樣是借着飲宴的機會将自己的計劃說給了一條兼遐來聽,那時候他雖然滿心慷慨激昂,但是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僅僅在兩個月之後,他的計劃就已經走到了這樣一個地步,而且已經可以看到成功的希望。
可見上天确實在庇佑自己這些人,先祖們的榮光一定可以在自己手中得到恢複。
“剛才我來之前,天使已經跟右府他們商談過了是吧?
”就在這時,他旁邊的一條兼遐已經和周璞攀談了起來,“敢問天使,若我們真的帶着兩位陛下逃離京都,是否有辦法派人來護送我們前去九州?
”
“若是你們在我們進兵之前逃離,在下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先行派人護送貴國君主離開。
京都和九州關山隔絕,中間還有不少親幕府的藩國存在,實在難以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先行派兵。
”為了避免對方生出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周璞幹脆頗為老實地回答,“所以隻能請左府大人到時候審時度勢,靠自己的力量來逃亡,如果能趁隙逃到九州是最好的,不能的話,就幹脆隐匿到京都周邊的農家當中,等到我朝大軍北進之後再投入到我們當中。
”
“那看來也隻能冒險了。
”一條兼遐苦笑了起來,“總之,不管是逃亡九州還是躲藏起來,都必須試上一試,絕對不能讓幕府的人挾持法皇和天皇陛下回到關東,那樣的話會給大家平添無數麻煩。
”
頓了一頓之後他再說,“大人,等到我們逃出京都之後,我們就可以讓陛下降下院宣,宣布德川家是朝敵,天下可以共擊之。
如果沿途各地的藩主誰要是反抗院宣,即可被視為朝敵,還請大漢不要手下留情,要痛加消滅之,以免留下後患。
另外,德川家的譜代大名和親藩大名也是從逆之人,請大漢一并予以消滅,最好連同他們的親信武士一起斬盡殺絕。
我等朝廷公卿可以出任地方官協助大漢軍隊征調錢糧,鎮守地方。
”
盡管要求大漢對自己的子民痛下殺手看上去有些過分,但是就一條兼遐看來,這确實是必要之舉。
在過去朝廷之所以被架空,就是因為地方的統治權和财富都被武家所截留,朝廷的威權無法下達地方,更加沒有财力物力可以調用,隻能被各地的武家所欺淩。
如果此戰之後還是這個格局的話,那麼很顯然什麼都不會改觀,這麼辛苦就完全白費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自然隻能讓朝廷直屬的人來擔任地方官,控制一片區域内的财權,而原本的地方勢力最好要連根拔起,讓他們再也無法給朝廷帶來禍亂。
“貴國朝廷已經幾百年未接觸過政事了,治政的人才肯定是十分缺乏的,這樣會不會帶來麻煩?
”想了片刻之後,周璞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若是接手地方的人沒有經驗,不僅無法治理好地方,恐怕還會讓地方秩序大亂,影響到戰事。
”
這個反诘,讓一條兼遐微微有些滞澀。
雖然他很想反駁對方的話,但是他也知道,對方的話是很有道理的。
公卿們已經遠離政事太久了,就算真的得到了機會,暫時也不能真正理政,搞不好就會引來一片混亂。
可是什麼都不做也不行,日本并沒有科舉,現在也沒有成型的教育體系,受過教育的隻有公家和武家武士,以及少數一些藩士而已,如果公家不能治理地方的話,很有可能地方政權又會落到那些舊藩士手中。
“那幹脆大漢先派一些地方官員來作為牧民官吧,公家的年輕人就給這些官員做見習和觀察使,學習一段時間的治政,然後再由他們接受,大人覺得如何?
”思索了片刻之後,他再問周璞。
在他看來這才是好辦法,大漢派過來的地方官應該都具有地方治理經驗,可以快速地給經過戰火的地方恢複秩序和生産,而且他們和地方豪族并沒有關系,所以不至于讓大權旁落。
更妙的是,這些地方官員不通日語,隻能通過他們的副手――也就是公家的年輕人――來治理地方,這些人也可以就此學到真正的經驗,然後很快就能夠獨當一面,接手地方的治理之權。
一條兼遐的建議,讓周璞小小地驚詫了一下。
居然主動想要讓我們派人來做地方官,這位左相還真是毫無顧忌啊。
略微思索了一下以後,周璞覺得這樣做并不妥當。
日本各地早已經為豪族所割據,若真的派地方官協同公家的人一起治政,勢必會阻塞豪族們對地方的影響力,那就激起各地豪族更為劇烈的反抗,白白給大漢軍隊自找麻煩。
考慮到日本是有超過千萬人口的國家,大漢并沒有強行吞并其領土的想法,隻是想要一個長崎港作為商港而已,之前也隻有派駐駐軍的計劃,并沒有直接派地方官統治的打算。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直接統治,那就要自己負擔統治的成本,如果隻是遙控的話,那就算再怎麼壓榨,反抗也會有合作者和傀儡來幫着分擔。
另外,大漢出兵并不是隻為了扶助日本的朝廷,若是這麼幫公家的話,那接下來就不好在各方勢力當中居間平衡了,也違背了出兵的初衷。
“左府大人所思所想,确實很有道理,不過弊國現在初立,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有治民理政之才的官員,實在不好再往外調。
”帶着這樣的想法,周璞輕輕搖頭表示婉拒,“況且,我朝出兵,是為了幫貴國讨逆,絕無借機來侵占貴國領土的意思,如果我們派地方官來貴國牧民,就會顯得我朝用心不真誠了。
”
都已經要出兵侵略了,還說這樣的漂亮話做什麼!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左右大臣同時在心裡大罵。
但是他們又對周璞毫無辦法,所以隻能耐着性子繼續向他分說。
“大人有所不知,弊國朝廷被人架空了數百年,權威早已經所剩無幾,若再無一番振作的話,恐怕就會有徹底衰微的危險。
”一條兼遐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我曾聽聞貴國古人說過,治重病需要猛藥,要挽救深入到骨髓裡面的病症,必須要行非常手段不可,還請大人體諒我們的難處。
否則……若我們沒有實力的話,恐怕戰後也難以為繼,更加不可能為貴國維護住日本的秩序了,那豈不是讓貴國白白出兵一場?
”
這一番剖白,既十分哀懇,但是卻又暗含着威脅,不卑不亢倒是讓周璞犯了難。
日本朝廷的合作,對他來說是還是有幫助的,如果一點退讓都不肯做,寒了他們的心,那自己這一趟辛苦可不就白費了。
“那……貴國朝廷最少要達成何種條件才能夠滿足呢?
”他稍微放緩了語氣。
“我這邊可以先記錄一下,回去之後再征詢國内。
”
眼見大漢的使者終于被擠得讓步,一條兼遐和右大臣對視了一眼,都出現了喜色。
“想要維持朝廷的地位,必須要有足夠大的領地,最小最小也要占據近畿地區。
”一條兼遐沒有放過機會,馬上侃侃而談,“在戰後,務必要讓近畿地區的這些藩國都必須由弊國朝廷直領,關東地區也必須被打散拆分,絕不能再讓關東出現一個可以威脅到朝廷的武家割據勢力。
”
自從源賴朝在鐮倉建立幕府開始,關東就一直成為武家們的興盛之地,多少次造反作亂,也成為了朝廷眼中的日本禍亂之源,必須得到徹底的根治。
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之前估算了一下,以朝廷目前的能力,想要一下子恢複全國直統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幹脆對關東分而治之,讓他們誰也無力和朝廷對抗。
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大漢一開始就不想實現戰後日本朝廷一家獨大的局面。
因此他們的願望注定無法實現了。
“扶助貴國朝廷,是我們肯定要做的。
”周璞展顔一笑,有意避開了做出任何實質性的承諾,“扶起了貴國朝廷之後,貴國的内政,我們是不會幹涉的,貴國朝廷想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
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把這話理解成了周璞已經全部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所以各自都歡欣鼓舞。
“多謝天使!
”
因為情況比預想當中還要順利,所以他們兩個都十分高興,極力奉承周璞,把他當成恩人。
“既然今天還有一件事,也請左府大人注意一下。
”周璞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若是我國出兵打過來了,以後兩國來往當中,貴國的君主就不能公開稱皇了,還請換個稱呼。
”
“換個稱呼?
”原本還歡天喜地的兩個人,聽到了這個要求之後,正如被迎頭澆了一盆冰水一樣,頓時都凝重了起來,“大人這是怎麼說?
”
“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吧?
”周璞從容地看着他們,“既然兩位大人都精熟于我國的文化,那自然也會聽過一句古話,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放眼天下,能稱皇的人頂多隻有一個。
既然我們中原天子已經是皇帝了,貴國的國君如何又能夠稱皇?
還是改掉為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