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生随手在臉上抹了把,這一抹非但沒有更幹淨,反倒更加髒了,他笑嘻嘻的說道:“徐家的男人就應該這個樣子,我姐姐看到肯定會高興的。
”
說完這句,徐厚生興奮無比的說道:“姐夫,你知道你說那爐子一爐能出多少好鐵嗎?
十斤生鐵能出八斤熟鐵,要是火候弄好了,可以出八斤半啊!
”
徐厚生說這個數目的時候,雙手都在激動的揮舞,完全沒了平時那種低調内斂的樣子。
“姐夫,一斤上好的生鐵才不過一分銀,可一斤上好的熟鐵就要賣到七錢八錢,這抖抖手就是幾十倍的厚利,姐夫,那燒酒也是你的法子,那紡紗機也是你的法子,你到底還有點石成金的法子!
”徐厚生越說越是激動。
這些話趙進也沒辦法接,隻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等徐厚生這邊冷靜,趙進開口問道:“十六磅和十八磅的大炮怎麼樣了?
”
“有那個樣子鑄造出來不難,就是造磨具翻砂什麼的花費工夫,過些日子就可以造出來請大姐夫驗看了。
”徐厚生回答說道。
說完這句,徐厚生也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哥,咱們這熟鐵也可以用來造炮,我現在想試着用這個熟鐵來造十二磅以上的炮,如果合用的話,咱們趙字營就不愁銅料的事情了。
”
“火器上含糊不得,既然造炮用銅最好,那就盡可能的用銅,你不要操心這個,我來去張羅。
”趙進笑着說道。
徐厚生剛才的興奮還沒有消去,順着趙進的話說道:“大哥,咱們有了出熟鐵的好法子,火铳和铠甲上的消耗就不那麼大了,倒是能去買熟鐵買銅,這門生意咱們做得過。
”
趙進卻沒有接話,隻是看向不遠處的幾個人,那些人身上穿着和鐵匠們一樣的短褂,不過身材長相什麼的區别不小,而且那種和其他人的疏離感很顯眼,一看就知道是被抓到這邊的幾個教士。
順着趙進的眼神看過去,徐厚生連忙解釋說道:“姐夫,這些洋和尚有兩個很用心,盡管對這火器和冶煉上的事情懂得不比咱們多太多,倒是有點見識,有點竅門,另外在演算上很不錯,這個能幫上咱們大忙,如今這鑄炮做火铳,要演算的東西實在太多,我現在才知道,那射角可以用演算矯正算出來,倒是其他的幾個不行,倒也沒有什麼反抗動手的意思,就是整日關在住處不出來,沒完沒了的念經..。
”
聽到這個,趙進禁不住笑了下,徐厚生那邊繼續說道:“自己念經不算,還有人出去找别人一起,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念經信什麼教,連那個幫忙的湯若望和金立閣都這樣。
”
趙進臉上的笑容立刻收起,嚴肅的說道:“在這個工場裡,隻有洋人自己能信教,咱們的人誰也不準信,誰信誰就要被重罰,你把這個話多強調幾次,明白嗎?
”
“我明白,姐夫你放心就好,說起來好笑,就這麼幾個洋人,說話都能聽懂,可信教還不一樣,那老麥對這幾個教士沒什麼好氣,幾次差點要打起來,互相說對方會被燒死之類的,倒是魯先生那邊兩不相幫,看起來和誰都不是一路人。
”徐厚生答應後,又說了在營地内的逸聞。
趙進忍不住笑,老麥好像是來自德意志新教區域,自然和天主教出身的教士們彼此看不順眼,也就是在這個工場裡有人維持秩序,不然那幾個看着溫順和氣的教士,真有可能把這個老麥綁起來燒死。
徐州很多人不喜歡這個鐵場,趙進身邊的夥伴們也是如此,他們覺得火器工場裡面太嗆人,總是忍不住咳嗽,趙進卻很喜歡這邊的味道,這裡和記憶中的味道有些許的相似。
兩人向前走了一段,和鐵爐距離不遠的位置是畜力機械的區域,朱行書在這個時候也趕了過來,這畜力機械的區域是他來負責的。
“有了這畜力機械可幫了咱們大忙,從前打造铠甲要手藝熟練的老師傅領着學徒敲打幾天,現在用這沖錘一下下的砸,很快就能做出來。
”徐厚生介紹說道。
“多虧了進爺那爐子弄出的好鐵,有了那鐵,做起铠甲來也方便。
”朱行書上前見禮,笑嘻嘻的說道。
火器工場和趙字營體系下的各處工匠,尤其是做到主管這個層次的高位工匠們都有個感覺,高高在上的進爺對工匠們格外偏愛,大隊正和團正這一級的家丁頭領,各處莊頭,各處分店的大掌櫃,在趙字營的勢力範圍内已經是大人物了,可在趙進面前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無比,森然相待。
而工匠們開始也是如此,戰戰兢兢,他們對自己的身份有準确的判斷,在這大明天下,匠人們的地位最為卑微低下,可相處久了卻發現自己想錯了,趙進對待匠人們格外和氣,願意詢問和讨論,而且每次聊起來的時候,趙進不像是一位貴人,倒像是一位工匠,什麼都懂一點的工匠。
這麼一次次下來,工匠們對趙進開始親近,也知道發明創造,改進生産能得到豐厚的報酬,已經有人賺到了幾百兩甚至幾千兩,平日在工場忙碌,回家都是做大老爺了,這讓大家幹得輕松,也是幹勁十足。
對于朱行書這樣新來的人來說,這徐州地面就是仙境,他從沒想到居然有這樣厚待匠人的地方,而且還是趙字營這樣蓬勃向上的集團。
朱行書心态這麼好,自然也願意多說幾句:“進爺你不知道,這工場裡的老師傅們私下跟我講,說我這個機器是絕戶的營生,這機械能用牲口帶動,也能用水力帶動,稍微懂行的學徒就能靠這個打出好東西,這麼下去,大夥的手藝就不值錢了,眼下這沒過幾天的好日子也就跟着敗壞了。
”
徐厚生眉頭皺起,悶聲說道:“這些人真不知道感恩,他們這手藝以前能換來什麼,現在能得什麼,真是..”
趙進卻不以為意,笑着說道:“他們這麼想也沒錯,咱們織場裡的那些機器要是放在外面,隻怕會有人沖進來給砸了,朱師傅,你怎麼回複他們的?
”
這話讓徐厚生若有所思,朱行書卻笑着回答說道:“小的就說,大夥要抱着老手藝餓死那我也沒辦法,這機械就擺在這邊,也沒攔着大夥學,學了這門新手藝賺得更多不好嗎?
”
“說得好。
”趙進笑着點頭,然後又是笑着補充了句:“朱師傅,你也不能抱着這門手藝不動,要變得更好,這樣才能賺的更多,咱們趙字營對有用的東西什麼都舍得給!
”
聽到趙進這麼說,朱行書收了臉上笑容,鄭重的答應下來。
幾個人對話的時候,機械運作的巨大聲響一直在耳邊圍繞,大家都情不自禁的擡高聲音,大家都以為趙進會受不了這個,連一向漠然的牛金寶都在皺眉,可趙進卻愉快的很。
看着剛剛鍛造出來還沒有細緻處理的铠甲钣件,還有各種武器用具的粗件,趙進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厚,有了這些,再有那些不斷彙集而來的人力,就可以打造出無比強大的力量,别人看不出什麼,可趙進卻為這鐵器工場裡的一切迷醉。
正在這時,卻聽到不遠處有吵鬧呵斥的聲音傳來,趙進從思緒中抽離,轉頭看過去,孫大林和牛金寶以及幾位親衛已經落位。
不過在這火器工場内,都是趙字營最放心可靠的人手,倒是不擔心會有什麼突然的傷害,能看到是一位洋人教士在那邊不斷的躬身,好像在請求什麼。
“..那位湯若望想要求見進爺..”原因也很快反饋了過來。
“.。
。
尊貴的大人,如果您能恩賜我們自由,我們會為您更好的效力,我們不光懂得火器相關的技藝,還懂得其他更多,希望能為您竭誠效力..”
湯若望表現的十分謙卑有禮,官話腔調雖然古怪,可大概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白。
看他的表現,徐厚生和朱行書以及趕過來的于村幾人都是面露不屑神色,明明是被強擄來的,卻沒有一絲骨氣,這就要低頭了,倒是路易在那邊神色如常,隻是表情有些緊張。
“想為我做事不是不行,想得到自由也不是不行,不過要拿我想要的東西來換。
”趙進平靜的回答說道。
趙進的這個态度讓湯若望感覺到了希望,卻又覺得尴尬和為難,他恭敬的說道:“尊貴的趙進大人,您需要的那些我和夥伴們都不懂,而且沒有自由的話,也沒有辦法替您去尋找。
”
“如果你們有找到的途徑和方法,和這邊的人說,這個也會換成你們的功勞,說得越多,做得越多,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就越快。
”趙進頗為直接的說明了條件。
盡管湯若望能聽懂趙進的話,可趕過來的路易還是翻譯成西班牙語,湯若望沉默了會,似乎在下定決心一樣,然後才開口說道:“尊貴的大人,您這樣的作風有損您的尊嚴和身份,我們是為了散播榮光才來到這裡,沒有任何的惡意,我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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