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趙進發現才到深夜時分,四下安靜,倒是隔間那邊的趙龍不知道被什麼驚醒,在那邊哇哇的哭,伺候的乳母丫鬟正在那邊小聲的哄,趙進長吐了口氣,看着床帳黑黝黝的頂部,回想剛才經曆的夢境,他記不太清楚,隻是想着夢中和二叔趙振興還有孫大雷重逢,伸手擦了擦眼角,發現有些潮濕。
“夫君..”邊上的徐珍珍呢喃一聲,朝着趙進靠了靠,趙進還以為自己的妻子醒了,聽到接下來那均勻的呼吸聲才知道不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剛才的夢境未免太抽象了些,趙進也不想考慮太多,事情千頭萬緒,何苦在這荒誕的夢上花費功夫,趙進笑着閉上了眼,自言自語說道:“走下去就好。
”
在家這一夜休息很管用,第二天起來練武的時候,覺得神氣充足,渾身上下勁頭十足,等吃過早飯,明顯沒有睡醒的木淑蘭和趙進提出,說是要把聞香教這一攤交出來,讓其他人去忙活,她現在隻想好好将養身體,把孩子生下來。
“你自己覺得好就這麼做,不過也别總在家裡閑着,你看你姐姐那邊就一直忙着徐家的事,也沒耽誤生孩子養孩子,總閑着,小心腦子慢了。
”趙進倒是直接。
聽到他這話,木淑蘭隻是沒好氣回答:“又不是撒手不管了,有什麼事我還會盯着。
”
趙進笑着點點頭,不過内衛隊關于教門的大隊已經成立,聞香教的殘餘,以及在沂州一帶活動的白蓮教,都在吸納之中,木淑蘭現在能插手的越來越少了,不過這個話卻不能明說,而且讓自己的妻子有些外事忙碌,總不是壞事。
董冰峰的第三團擴編成第三旅的計劃也要拿出來了,董冰峰為旅正這個沒什麼可說的,第三旅第一團長矛家丁一千,火铳家丁四百這個也和其他幾個旅的第一團沒有區别,第二團長矛家丁八百,火铳加弓手一百,駐守在安東縣,那邊是海州鹽場的淮鹽走水路入漕運的卡口,運鹽河就要從安東縣那邊入黃河,第三團和第二團編制相同,駐紮在山陽縣沿運河向南三十裡外的莊園内。
這個第三旅第三團駐紮的位置距離淮安府和揚州府的邊境已經不到三十裡路了,第三旅的三個團将清江浦環繞起來,守住各處要點,加上在清江浦内的三千多巡丁,和林林總總的各支力量,趙字營在這清江浦的力量密度,要遠遠超過其他幾處,可見對其看重。
除此之外,第三旅還下轄蛤蜊港大隊,這大隊共有五個連,四個長矛連隊,一個火铳連隊,另外配屬兩門三磅炮,這蛤蜊港大隊和駐紮在這邊的團練以及餘家自己的武裝,共同守衛這處連同漕運的海港。
另有巡河大隊,這個大隊共有大小船隻四十,主要是蔡家人、餘家人和跟随他們學習操船水戰的家丁們組成,編制并不怎麼固定,常在人數有八百上下,這個負責清江浦水域的巡航,以及洪澤湖相關方向的戒備。
和第一旅、第二旅不同,董冰峰手下除了二百騎馬家丁之外,還有同樣數目的徐州義勇可以指揮,這一支力量卻是徐州衛和徐州左衛湊出來的,說白了,是董吉科為了自己兒子湊出來的馬隊,清江浦這邊雖然地方不大,可需要馬隊機動的地方不少,所以這個大家也沒有異議。
配屬在第三旅手下的火炮加強連隊,一共有八門火炮,這個比其他各處都要多,林林總總算起來,誰也沒想到第三旅擴編後的力量在紙面上居然比第一旅和第二旅要強,不過細想想就知道這也是應有之意。
陳昇的第一旅在山東,山東兵馬大都集中在登州府和萊州府,濟南府那邊都沒有太多,周圍的北直隸南三府還有河南那邊都沒什麼官兵,第二旅就不必說了,他和在徐州駐紮區别不大,但董冰峰這第三旅直接面對鳳陽巡撫的标營,東南則有狼山副總兵的大軍,西邊則是鳳陽府守備中都的官軍,再向南,南京城也有大批的官軍力量能夠調集。
看這邊繁華富庶,實際上卻是随時開戰的兇險地,而且這次擴編很可能激起各處動手,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當然,外人最多也就是看到那三個團和一個大隊,火炮多少,船隻多少,馬匹多少,他們很難觀察出來。
何況這第三旅如果要動,就地就可以征發船隻,可以利用雲山車行的牛馬大車,這些力量又是大家看不到,卻能夠起決定作用的。
清江浦貿易廳這邊,由廳正周學智直管,清江浦商人們費盡心思也不能說沒有回饋,清江浦原來的商會解散,然後重新組成了一個商會,這個商會每年可以選出十五名執事,這十五人可以代表清江浦商人們向貿易廳這邊提出自己的要求。
僅僅是提出要求,是否采納答應則由不得他們決定,已經有人笑話這個是花瓶商會,可即便這樣,在清江浦商界,凡是有點場面的人都不敢不入,已經有傳聞放出來了,說是進這個商會,徐州當你是自己人,不進這個商會,那就是敵人了,而且這個商會的成立讓很多老謀深算之輩松了口氣,不管聽不聽,有這麼一個規矩,大家總算有一個正式向徐州趙字營陳述的渠道,不像從前,一切都是随機,沒有定規。
和别處規矩不太一樣的是,在清江浦這邊的貿易廳下設兩個房,一個叫稅房,一個叫工房,前面那個大家望文生義,自然知道什麼意思,收稅收費,這個大家早有心理準備,可這工房要幹什麼,大夥就想不通了,趙字營内不是有個匠造廳嗎?
讓清江浦衆人心裡有些怨言的是,清江浦議事廳内沒有清江浦本地的豪商士紳,卻有一個來自松江的餘緻遠,他一個走洋面的船主海商有什麼資格管着清江浦的事情?
不過有人細算了算,說這餘家和徐州合股的雲山船行,每年賺到的錢财恐怕要有這清江大市的十分之一,别看是十分之一,這已經是個頗為驚人的數目,有這樣的大利奉上,自然要給這個位置在。
像是趙字營其他各處的擴編改制,家丁旅團都是駐紮在城池之外,隸屬于趙字營的莊園内,而且還都是分散駐紮,那議事廳的設置,也不過是管從前在管的事情,在當地沒有那麼大的反響,濟甯那邊雖然是新設新到,可地方上元氣大傷,趙字營在這裡又是展露威風,誰也不敢不聽。
而清江浦這邊不同,趙字營在這裡一直表現的還算節制,勉強還有個共治的體面,這一次則是徹底撕去層皮,擺明了要把這清江浦管起來,豪商們發現自己在這裡面沒有位置,發言權也小的可憐,怨氣自然橫生,很多人都想着将來恐怕要被盤剝,束手束腳也是免不了的。
有了怨氣,自然要生出是非,不過大家也都是見過皿吃過虧的,隻能私下裡去和山陽知縣、淮安知府和鳳陽巡撫這些官府說說,都已經折騰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你們不管?
還真是不管?
那夥徐州人沒有扯旗造反,老老實實做生意,官府也還在這邊,有什麼不對的?
不要把你們自家的私怨拿到公務上來說,官府要做的公事這麼多,那裡顧得過來你們的私事。
表面上是這麼說,畢竟拿了好處這麼多年,清江浦豪商們也是有根腳的,私下裡還是要說明白,管不了了,這麼個大蟲怎麼去管?
一碰就要打,打還打不過,到時候上面追究還要算咱們個官逼民反,再說了,各位在京裡熟人那麼多,難道不知現在正鬥的厲害?
誰勝誰負還不一定,怎麼敢多生是非,讓人抓到把柄,而且這的确是天下太平,怎麼也看不出亂啊,難道那夥徐州人做事不講規矩?
這回答能讓人當場翻臉,回來後衆人也都是亂罵,這到底還有沒有官府的自覺,不過各家湊在一起,和京師那邊的通信也都有回複了,相熟的消息交換,各自的幕僚師爺們分析分析,也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朝廷看來,徐州趙進和天下間那些挂萬頃牌的大豪沒什麼區别,湖廣一帶,蓄奴幾千上萬的士紳并不稀罕,在江南這等頂級的人物也不是沒有,這些人誰家不是一聲招呼,幾千青壯就是嘯聚,大家都說這徐州兵甲精良,又有火炮騎兵,可這些東西說到京師那邊,誰會相信,隻會覺得有悖常理,會覺得地方上為了求得關注而誇大其詞。
再者,你說是這徐州心存反意,可為何沒有地方官府的告急,為何漕運依舊暢通,山東和南直隸部分地方的确在減免錢糧,可沒減免的也不是一文錢一粒糧食都沒上繳,這年頭遼饷這麼酷烈,多少地方湊不齊的,這樣的地方你說有人造反,朗朗乾坤,聖天子在位,你造謠污蔑有什麼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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