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各處的統計戶口人丁已經開始,趙字營的核心和經營的重點在黃河南岸,把張虎斌那幾個連放過去,加上已經派過去的徐州團練,足以震懾當地任何不軌的心思和想法。
在臨近中秋的時候,州衙戶房劉書辦家中突然大放鞭炮,人人都是喜氣洋洋,這又不是年節,也不是他家有喜事,怎麼弄得這樣隆重,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心人過去打聽,倒也不是什麼秘密,說是進爺送給劉書辦一間在鹽市上的鋪面,還有每月三百斤的漢井名酒。
鹽市上所有的鋪面都屬于趙字營,每年每月租金生息就豐厚異常,自家去做生意也沒有賠錢的道理,現如今最早在鹽市那邊賣零食的都發了筆小财,何況這麼個臨街的店面,隻要把消息放出去,立刻有人找上門來合作,條件也會給的相當豐厚。
至于這三百斤漢井名酒,那更是實打實的銀子,雖說如今産量大了,也不是那麼嚴格的專營了,可随着在漕運上越賣越多,去往口外塞外的商隊規模越來越大,價錢依舊沒有跌下來,另外還有一層說法,這三百斤酒實際上就是坐實了和趙家的關系,在徐州地面上肯定人人都要敬重幾分。
這是能打聽到的,還有沒打聽到的,劉書辦的二兒子劉東來被趙進點名招進了學丁隊,在裡面直接就從隊正做起,而且教授下面人财稅手段的,這樣的人物,可想見将來的前程,這幾件事下來,劉書辦就是實打實的趙字營中人了。
之所以有這樣的好處,卻是因為這劉書辦在這次的“人口普查”中立有大功,這功勞還不是現在立下的,而是年初的時候立下。
在一開始的時候,趙進和身邊的人,包括親近他們的文吏差役頭目,都在擔心一件事,那就是這普查推行,地方上肯定會抵觸,即便趙字營威勢極重,誰也不敢不怕,但牽扯到自家的生計财路,還有将來可能要多出的銀子,或明或暗大家都不會甘心。
但真正一做起來,卻發現事情并不像想的那般,徐州地方上的豪強和百姓,眼下最操心的是遼饷,大家都知道遼饷一收,肯定傷筋動骨,甚至傾家蕩産,原本還有風聲傳說,說什麼進爺體恤大夥,會把這樁事攔下來,可到了現在,各處衙門都在摩拳擦掌準備動手收稅,消息越來越多,除了這個,上上下下居然還要搞什麼“普查”,還要推行什麼“保甲。
”
那邊遼饷,這邊普查,就算腦筋不靈活的也能想到其中關節,難不成進爺要把這徐州的田畝人丁核算清楚,趁着征收遼饷的時候,把徐州徹底刮個底朝天,這可真就是大禍事了,要是官府收的緊了,大夥還能豁出去動手,可進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敢去攔阻,除非這性命不要了。
一時間風聲鶴唳,有人想到了法子,那些有功名的人不是可以投獻嗎?
大家甯可冒着被吞的風險,也要把田地劃過去,可他們能想到的,這些讀書人一樣能想到,誰敢在這個時候占趙進的便宜,各個拒絕,甚至還有把以前吞的投獻田地吐出來的,就是怕擔這個幹系。
結果大夥又想了第二個法子,那就是把田地投獻給趙字營的軍屬,進爺對自己的家丁很厚道,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沒曾想這個事情,趙進在之前就考慮過了,家丁家屬們都得了消息,一樣不敢要。
無可奈何之下,每個人都有大禍臨頭的緊迫感,一想想遼饷那些關節,即便是家底豐厚的都是臉色發白,這實在是殺人吃肉的法子,沒有法子可想,那就隻能按照規矩來做事了,或者求進爺幫着擋下去,或者規規矩矩交稅。
誰也不願意去被扒皮,那就隻能去求進爺,求人要有代價,大家也明白怎麼做,無非是遼饷收十個,進爺若是能擋住,那就給進爺這邊三個,不能讓進爺白做。
真正讓大夥沒想到的是,趙進答應的條件很簡單,他隻要一成,但除此之外,大家要把自家的田地和人丁的準确數目報上來,如果複核不準的話,那就什麼也不要說了。
進爺一諾千金,還沒有說話不算的時候,他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肯定能做到,兩相權衡之下,誰都知道該做什麼,扒皮拆骨的遼饷,又或是多交一成然後把自己的家底底細報上來,大家很樂意配合。
這讓趙進和夥伴們也苦笑着發現了一件事,敢情這個普查沒必要用武力強勢,遼饷這個斷人命根子的手段就足夠了,那就立刻開列條件,在遼饷和報出自家底細之間選擇一個,不管是地方豪強,又或是平民百姓,大家當然知道如何選..
甚至不少人都不覺得自己報底細這個事情有什麼,本來就不怎麼要緊,那多交一成給進爺,也不是什麼大事,因為那是往年繳納賦稅的一成,而不是總額的一成,平時你就算送給進爺也要看進爺收不收的。
就這麼滾雪球一般,整個徐州的普查形勢一片大好,剩下兩種略微有難處的,一方是衛所裡,一方是那些讀書人,衛所和讀書人都不太擔心遼饷的,反正和他們關系不到,衛所那邊趙進說了幾句硬話後就立刻服軟,至于讀書人那邊,在徐州的人數實在太少,根本翻不起什麼波瀾。
徐州這般,甚至連河南歸德府和邳州、宿州這幾處都有人過來聯系,說願意出的更多份子,如果進爺能擋下遼饷,那麼他們可以出更多的份子和好處,不過對于徐州之外的地方,屬于南直隸的邳州和宿州還罷了,這兩處的人力也屬于能夠得着的,而歸德府那邊隸屬于河南,這個想要做什麼就很麻煩了,再者,南直隸有兩個巡撫,兩個鎮守太監,職權不明,一州一府往往幾方都顧不上,河南那邊則是從下到上一個完整的體系,真要觸碰,很可能會有一連串的反應。
事先想得千難萬難,事到臨頭卻發現勢如破竹,簡單順利,這功勞是誰的,首功就要記在戶房劉書辦身上,如果不是開始他提出不要這麼急公布阻攔遼饷,這人情就未必能這麼容易的賣下去,如果徐州民間都知道遼饷被進爺攔住,也就不會有什麼緊迫感,在這個時候就會為自己算計了,少說一點底細,就多賺一點便宜,這個賬大家都會算..
劉書辦的一個提議,讓趙字營省了多少麻煩,就切實的拿到了徐州的底細,而且連帶着讓周圍幾處,都主動的接觸過來,以後肯定能省很多事,劉書辦的大功趙進牢牢記得了。
在這其中,最難受的是徐州一州四縣的父母官,遼饷征收不下來,自然手裡沒什麼好處,然後還會被上面責怪,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罷官申斥,可在這個時候,當真是無可奈何,他們平時做事都要依靠下面的吏目差役,現在這夥人已經隻聽趙字營的使喚了,沒了差役吏目,知縣知州什麼都不是。
也就是在這樣的局面下,趙進的心情才相對悠閑一些,而且在開原鐵嶺兩處陷落之後,建州女真似乎也要消化這一連串勝利的成果,攻勢停止了,而遼東經略熊廷弼的一項項舉措的确讓人心安,每次看後的那股煩躁也少了很多。
“..福建漳州府李新作亂,居然妄稱‘洪武’,與袁八老等人率衆一千餘名,攻打各地,聲勢甚大,巡撫王士昌令副将紀元憲、沈有容等帶領官軍前往平亂,旋滅之..”王兆靖說完遼東那邊的情況,笑着讀了下一則。
屋子裡的人都忍不住笑,吉香笑着說道:“估摸着千把人在城外鬧起來,官府一知道了,就派人過去,官兵一到,這些人就散了,要是咱們..”
陳昇咳嗽了一聲,吉香也是打住了話,幹咳兩聲沒有說下去,趙進隻做沒有聽到,在那裡評點說道:“遼東這一敗,有很多人覺得是皮毛小事,動不得大明的根基,可有些人卻覺得要亂了,想要借此做什麼,福建這人糊塗不用去說,可難保其他人也都這麼想,對咱們來說,還是那句老話,不急。
”
大家都是點頭,陳昇開口問道:“周寶祿那邊怎麼辦?
看來消息是準的了!
”
在南京錦衣衛那邊有了馮奇這個内線之後,關于馬沖昊的情報就不像從前那樣閉塞了,即便那“馬都堂”自家隐秘的很,可内部的人有心去打聽什麼,還是真容易發現些蛛絲馬迹。
自從馮奇的日子變好之後,大家倒也沒想着别的,都覺得此人好人有好報,馮奇手裡寬松了,也喜歡和大家相聚,當然是馮奇會鈔的次數最多,大家無所不談,很多消息就這麼打聽到了,這些消息或許馮奇自己都看不出什麼來,但報到趙進這邊來之後,劉勇、雷财以及那些老江湖卻能看出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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