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的膽子,的确是挺大的。
她最大膽的地方在于,她試圖撇開石鳳岐,自己一個人來跟商帝說這件事。
有石鳳岐在,至少還有個大隋太子的身份作擋箭牌,可以擋一擋商帝的怒火,魚非池這個太子妃的身份實在是太虛了,根本接不住商帝的怒威。
她不希望石鳳岐卷進來,魚非池想着,既然這件事,等同于大隋作對,那就自己一個人作對好了,他是太子,身份總是不同些,不好讓他來說這件事,那樣的話意義是不一樣的。
但是沒想到,石鳳岐早就看穿了她的打算,還是跟了過來。
哪裡可能喝了安神湯還睡得那麼輕的,隻能是石鳳岐太了解魚非池,所以根本沒有喝下那碗安神湯。
他感動于魚非池這樣為他着想,也心疼于魚非池這樣為了他,而委屈自己。
商帝走下榻來,一步步走近魚非池與石鳳岐:“你們可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
魚非池擡起雙眼,很是沉着冷靜地看着商帝:“我們當然知道。
”
“你們想死在商夷嗎?
”商帝微微握緊了掌心。
石鳳岐步子微微上前,将魚非池攔在身後,帶着些清貴閑淡的笑意,面對着怒火中燒的商帝,顯得雲淡風清的樣子:“商帝您何不聽完我們的話,再看一看,先死的是誰?
”
“你是否以為,你是大隋太子,孤就不敢對你如何?
”商帝冷色道,“死在我商夷手上的大隋太子已經有一個了,孤不介意再多一個!
”
石鳳岐稍微變了些臉色,他不喜歡任何人拿着石無雙的事出來說,更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把他提出來。
所以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幽冷,也有些尖厲:“商帝陛下,我想,你沒有搞清楚情況,現在最有利的是我大隋,最不利的是你商夷,我站在此處,是給你商夷一條活路。
”
“你倒是狂妄。
”商帝冷哼一聲,“隋帝沒教你,為帝之道,最忌自視過高嗎?
”
石鳳岐薄唇輕掀,帶着些譏笑:“我父皇教我,為帝之道,強者為尊,勝者為王!
”
“不如我們坐下來聊一聊眼下的局勢吧。
”魚非池見這二人要打起來了,立刻插了句話,熄一熄這兩位年輕人的火氣。
“你想說什麼?
”商帝看魚非池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般。
魚非池自是不大喜歡這樣的眼神的,但是這會兒不喜歡也得忍着,不然他就要跟石鳳岐直接操刀子幹起來了。
于是她心平氣和地說:“商帝陛下,石鳳岐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現在的情況對商夷的确很不利。
”
“那也是因你而起,你說孤該不該拿下你這罪魁禍首?
”商帝挑起下巴,透着傲氣。
“你聽我說完,再拿也不遲嘛。
”魚非池心頭苦,現在的年輕人喲,一個個都喜歡鼻子看人,就不能謙虛點嗎?
向自己學習一下為人處事之道嗎?
“商帝陛下,商夷此次事件的後果我已經與您說過了,我想以您的雄才大略,也看得出我并非是在故弄玄虛诓騙于你。
待商夷與後蜀的戰事白熱化之後,商夷就算是想退兵也很難。
以您以前的安排,商夷自然不懼怕開辟第二戰場,與大隋發動戰事,但是等到您的國庫被拖得差不多以後,就很難講了。
”
魚非池不想再勸這些年輕人脾氣放好一些了,直接了當地說出可能會發生的事實。
“而且,您也知道,當初白衹舊地一分為二,大隋一半,商夷一半,那是兩處緊緊相連的地方,現在大隋又得到了西魏,更是如虎添翼,為了加快對西魏的徹底同化與統治,戰争是最好的方法,可以徹底轉移舊西魏内部的矛盾,大隋本國可以不動一兵一卒,直接西魏舊地兵,然後與大隋所擁有的那一半白衹舊地會合,徹底攻向商夷所占有的那一半白衹。
”
“我不覺得你們現在能守得住這塊地方,緊接着,他們會一直攻過來,直到商夷本土,同時,大隋南境,商夷北境交界的地方,一同出兵,雙管齊下,趁着您跟後蜀打得難解難分之時,商夷大敗于大隋,幾乎隻是時間問題,而商夷,最耗費不起的就是時間,因為,你們的國庫會一日比一日更為空虛。
”
“而且,我相信以商帝陛下你的才略,不難想到,在戰場中磨合的軍隊要比在任何地方訓練出來的軍隊都要更為團結,也更為強大,本來白衹舊地與西魏舊地這兩塊地方還隻是大隋剛剛得手的地盤,經過幾場戰事,他們很快能融為一體,互相依靠,互相依賴,親如家人。
大隋還可趁此機會,磨合這兩塊地盤,從此,整個北境,森嚴如鐵桶,團結如一心,商夷,更不是對手了。
”
魚非池一口氣說完,也不顧商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反正說到一半停下是死的話,說完了也是死,不如說完了再死!
她在有條不紊地說着這一切的時候,石鳳岐就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帶着些暖暖的笑意,她自己一定不知道,這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她,有多迷人。
隻是聽着她這樣把大隋唾手可得的好處說出來,告訴商帝,心裡也是有些痛惜的呢,畢竟那是大隋的諸多好處啊。
商帝看着魚非池許久,他并非笨人,魚非池所說這些東西都是事實他也必須要承認,而且是他還必須承認,魚非池的确用一招四兩拔千斤,把他拔進了極為難以處理的一個尴尬處境。
“你身為大隋太子妃,把大隋這樣的機密安排透露給孤,不怕隋帝治你的罪的嗎?
”商帝問着魚非池。
魚非池無奈地歎聲氣:“好像你們都喜歡問我這個問題,好吧,那我就幹脆說一下吧,我對太子妃這個身份根本沒有任何在意的地方,我隻是魚非池,在這場争霸之中我最在乎的人是石鳳岐,如果我有一個機會,能得到他的支持,我就會去做,除非他不準,不然的話,我并不會有任何的疑惑或者為難之處。
”
石鳳岐聽到那句“我最在乎的人是石鳳岐”時,高興得眉毛都差點飛出去。
隻是還沒容及他高興,商帝又看向他:“那麼你呢,你身為大隋太子,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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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鳳岐笑一笑:“往小了說,為了非池,往大了說,為了我的朋友。
”
“如果孤不答應你們的要求呢?
”商帝說道,“你們的确都計算得很精确,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最大的變數,如果孤退兵,後蜀不退呢?
”
“他們會退的。
”魚非池堅定地說道。
“你如何知道?
”商帝問他。
“因為,我的目的,就是兩國罷戰!
”魚非池的安排不止在商夷,如果她要讓後蜀與商夷之間達成暫時的和平,不止需要商夷的退步,還需要後蜀的配合,隻是那裡太遙遠,商帝還沒有收到風聲而已。
商帝聽了他的話,悶喝一聲:“絕不可能!
”
“如果商帝你是為了溫暖,才執意要跟後蜀打到底,那麼我告訴你,我是看着溫暖是如何被你一步步逼入絕境的,她的确沒有死,但她跟死了沒有什麼區别。
而殺死他的人,正是你!
如果她活着,她知道你為了她而執意要攻打後蜀,這隻會讓她更加痛不欲生!
因為,當你負了她,傷了她之後,唯一讓她體會到人間還有一絲溫度的人,隻有卿白衣!
而你除了給她帶去傷害之外,你還給過她一壺足以害死她的清酒,商帝,你還記得嗎!
是你殺了她,是你!
”
魚非池大聲說道,聲音回響在這空曠的大殿裡,她憤怒地與商帝對視,絲毫不懼他帝王威嚴,像是沒有想過說出這樣的話之後,會引要什麼樣的後果。
她面對的是這個大陸最強大國的國君,她的咄咄逼人,有可能會把她送進死亡裡。
但是她覺得,自打她來到商夷,她的心裡就憋着一口氣,一口怎麼也吐不舒暢的氣,她為這裡的每一個人感到可憐,可是她也為這裡的每一個人感到好笑,最好笑的人莫過于商帝。
他當年有多狠心送走溫暖,如今就有多堅決地要把溫暖找回來!
不惜提前發動戰事,不惜拿着無數人的性命開玩笑,不惜踏破後蜀山河,要的不過是從卿白衣手裡把溫暖搶回來!
可是他是不是忘了,當年是他自己親手!
親手把溫暖送進卿白衣手中的!
是他在溫暖身上下了毒,是他給溫暖送去了一壺商夷才有的清酒,是他叫溫暖使計讓卿白衣愛上她,也是他害死了卿年,害死了溫暖,還徹底毀了卿白衣的!
他現在的憤怒到底有什麼道理?
難道就因為他是帝君所以就可以不擇手段,不顧他人感受隻圖着他自己的偉業嗎?
他憑什麼!
他毀了自己的人生,溫暖的人生,商向暖的人生還不夠,還毀掉了韬轲與綠腰的未來,就為了他那點破偉業,為了他那點破天下,他毀掉了那麼多的人的人生,他不知悔改,他憑什麼這麼做!
他想要溫暖就把就把她留在身邊,想利用溫暖就把她送走!
他把溫暖當什麼?
玩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