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玖得到溫琅前往清河消息的同日,妙覺真人的歸訊也傳到了白雲觀。
她本意是讓白雲觀中妙覺真人的弟子前去東陽侯府,替她胡謅一番去清河的原因,這樣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眼下既然妙覺真人回來了,那這事情便更好辦了。
妙覺真人歸來去向聖上複命之後,便和甯玖一同去了東陽侯府,說明了她前往清河的原因。
李氏對此事很是疑惑,不知甯玖心中打的什麼主意,她不敢相信素來冷淡的甯玖會對她這般好?
心中認定甯玖必是在做戲。
不過存疑歸存疑,既然永安城内赫赫有名的妙覺真人都說她清河的那故土有妙用,她便也存了幾分心思……對此事并沒刻意刁難。
管她甯六娘打的什麼主意,不妨先看看再說。
再者她最近的頭疾的确是有些厲害,若是此法有效,得益的也是自己。
李氏不作怪,東陽侯也沒有反對,此事便算是成了。
至于安平郡主,她的意見根本不在東陽侯考慮的範圍内。
離開東陽侯府之時,甯玖被東陽侯暗中喚到書房,他給了她一筆錢财和十個精銳護衛。
“此去清河路途遙遠,我會派周興帶人和一你同前往,若你不應,這清河你也不必去了。
”
甯玖點頭,欣然接受,“多謝祖父,甯六娘一定尋到溫琅,帶回一個健康的阿兄。
”
東陽侯的擔憂沒錯,清河距離永安畢竟還是有一些距離。
這路途當中,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情,若是遇上兇徒悍匪,那可了得?
雖說護衛隻有十人,但甯玖知曉,她祖父派給她的護衛自然是不會差,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自是一般的蝦兵蟹将不可比的。
東陽侯柔和一笑,“那祖父便等你們兄妹的好消息。
”
甯玖點頭,與他說了好一會兒話之後才離去。
待到甯玖離去之後,東陽侯掃了一眼她離去的方向,重重地歎了口氣。
甯玖剛出東陽侯府未多久,便被被人在街上當街攔了下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六娘,是我。
”
來的不是旁人,乃是她的三表兄孟嘉。
馬車内甯玖眉頭一皺,随後便看見旁邊的沉香微微低下了頭。
她心中瞬間了然,眉頭一皺。
孟嘉勒緊缰繩,騎着高頭大馬立在甯玖的馬車前面,他道:“六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你突然要去清河?
是不是東陽侯府裡有人逼你去的?
祖母聽說你要隻身前往清河,都吓壞了。
”
“若真是那什勞子的祈福,叫你府中那位尋個丫鬟小厮不就行了嗎?
你何苦要親自受這個罪?
”
眼下正是人來人往的街上,孟嘉嗓門又大,這麼一嚎,豈不是叫旁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甯玖有些無奈,隻得喚了一聲,“妙覺真人。
”
旁邊馬車内的妙覺真人聞言,立時心領神會。
他下了馬車,到孟嘉跟前,撫了撫胡須,一揚手中浮塵,很是有些仙風道骨的道:“這位郎君有所不知,此事必得親屬且與道家有緣之人去做才有效,那些丫鬟小厮的與東陽侯府中的貴人無親無故,自是不會應驗的。
”
孟嘉可不吃這一套,瞧見妙覺這神叨叨的模樣便覺心煩,腰側的寶劍當即出鞘幾寸,眸中滿是毫不掩飾的威脅,“你這道士,休得在此胡言。
”
妙覺真人在永安城的權貴圈子裡很是有幾分薄面的,加之他剛剛做了聖上交代的差事,自覺很有面子,暗想自己身份已比往日貴了許多。
未想眼下被孟嘉這般不留情面地對待,臉都脹紅了。
他似乎想要辯駁,卻一時找不出辯駁的話,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孟嘉有得勝的快意,當即哈哈大笑。
甯玖當即道:“我表兄是個粗人,妙覺真人還請見諒。
”
順着甯玖這台階下,妙覺真人臉色有所緩和,當即便回了馬車。
看樣子,今日她是無論如何都得去大将軍府走一遭了。
她讓妙覺真人先回白雲觀,自己則是跟孟嘉去了輔國大将軍府。
馬車裡,甯玖歎了口氣,“沉香。
”
沉香頭更低了,“娘子恕罪,奴婢是擔心你,所以才擅作主張将此事告訴了梁國夫人,奴婢知錯!
”
“擡起頭來,看着我。
”甯玖臉色有些冷,言罷又掃了眼和沉香并肩挨着的沉雪,“你也是,看着我。
”
沉香沉香素來是一個鼻孔出氣的,這事沉香有份,沉雪必然也參與了其中。
二婢屏息,靜靜等着甯玖發落。
“不遵主子吩咐,擅做主張行事……此事,我記得在你們來我身邊的時候,我便提醒過。
”
“嗯。
”二人應聲。
“你們這種行徑,我是不會将你們二人留在身邊了。
”甯玖語氣有些冷。
沉雪有些慌了,“六娘子,奴婢二人是真心為你,絕無二心,還請六娘子不要趕我們走。
”
沉香眼中隐有淚花閃耀,“六娘子,此事奴婢知錯!
是奴婢的主意,沉雪提醒過我的,全是奴婢自作主張!
你要罰罰我。
”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二婢是真心實意的關心甯玖,想要留在她身邊。
甯玖瞧了二婢一眼,又補充道:“原則上來說是如此。
”
二婢神色适時一松,就知道六娘子是個面冷心熱的。
“不要高興的太早。
我素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你們做錯事,必染要罰。
還有,這句話我隻說最後一遍――”
她靜靜凝視着二人,“下不為例,以後若有這種事情,你們若是不事先知會我,那我們主仆的情分也就止步于此了。
”
她看着沉雪沉香,面色仿佛凝了一層薄薄的霜雪,“我不需要他人代我做決定,是任何決定。
”
二婢被甯玖的冷色刺得心底微顫,眼中隐有水光,連忙道:“是。
”
她知道二婢是擔心她,但是有些時候她們的擔心可能會壞了她的事情。
這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甯玖去了大将軍府,她外祖父孟善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隐,若是有誰膽敢逼迫她去清河,隻管告訴他,大軍府自會她讨回公道,讓她不必顧慮。
此事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的确很容易誤會甯玖是不是受了什麼脅迫。
但事實上,此事完全是由她一手策劃。
花費了好些功夫,甯玖終于說通了大将軍府的人同意她去清河。
孟善還是不放心,想要孟嘉與她同行。
最後,甯玖好說歹說才說動了孟善,孟善不再執意要孟嘉陪她前去,但卻派出二十名随行護衛。
這一點是他的底線。
孟家本是武将世家,他給出的這二十護衛實力自是不必說。
白雲觀中,甯玖任由沉香沉香替她打點行囊,自己則是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思索着接下來的對策。
沒一會兒,在觀中陪了甯珏一天的紫蘇進來了,神色有些哀傷。
甯玖掃了她一眼,不由問道:“怎麼了?
”
紫蘇歎了口氣,“連翹死了。
”
畢竟紫蘇和連翹有幾年情分,人非草木,雖說她知曉連翹是自己做的孽,但活生生的人一下就沒了,不免讓人唏噓。
甯玖手中握着的筆一頓,而後又接着寫了起來。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
自己種下的惡因,便要自己去償還這惡果。
甯玖等人來到白雲觀後,暗地裡自是觀察着東陽侯府的動靜。
所以對于連翹的死,她也并不太意外。
連翹感染水痘并被送到莊子裡的事情,甯玖等人都是一清二楚的。
據說,她最後是因發水痘高熱不退活活燒死的。
時間流瀉,過了幾炷香,甯玖手中的筆終于停下。
對于此番清河之行,她心中已有對策。
“紫蘇,你去将季淩和周興給我叫來。
”
季淩乃是孟善派給她的二十名護衛當中的首領,據聞他乃是孟善麾下的一名副将,因為孟善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才将季淩派給了她。
而周興,則是東陽侯派出的那十名護衛當中的首領。
很快,兩人便到了甯玖的門前,隻是遲遲不肯進。
甯玖知道二人這是在避嫌,不過為了避免隔牆有耳,有些話自然是要在屋中說的好。
她壓低聲音道:“二位不必多禮,眼下朗朗白日,二位不妨進來,關于此番清河之行,我有要事與二位相商。
”
現在青天白日的,加之院門大敞,就算要傳什麼風言風語也傳不出。
門外的二人對視一眼,瞧了瞧周遭的景緻,确實是通明的很,遂入内。
季淩的身高要比周興高出很多,許是常年習武的原因,這二人都是蜜色的肌膚,隻不過季淩生得更為俊朗,周興則更為陽剛。
“我也不賣關子,我喚二位前來,正是為了和二位說此去清河路上的的防衛之事。
”
“六娘子請放心,周某務必竭盡全力,護你周全。
”
“屬下得大将軍吩咐,必然會護好六娘子。
”
甯玖點頭,“二位一位是我祖父手下的得力助手,另一位是我外祖父手下的猛将,六娘怎敢質疑二位的能力?
隻是在此之前,我有句話需要同二位說一說。
”
甯玖的神色本是極柔和的,在說完這句話後,面色突然一變,小小的臉上竟是有幾分難以拒絕的淩厲,這等氣勢竟不輸東陽侯和孟善半分。
季淩在甯玖的臉上瞧見了與孟善相似的殺伐果斷和決絕額,周興則在甯玖臉上瞧見了與東陽何相似的勝券在握與睿智。
二人暗歎,不愧是一脈相承的皿脈,竟是如此相似。
“六娘子請講。
”
“前往清河路上的防守二位乃是行家,自不必我多說,不過――等去了清河之後,還請二位按我的吩咐行事。
”
“這……”季淩的臉上有些為難。
臨走之時,孟大将軍千叮咛萬囑咐,說是務必要護衛好甯六娘的安危,若是她行事不妥當,務必不要顧及一切,必要時可以不聽她号令,以她的安危為上。
這話無非就是怕甯玖年輕不知事。
周興的臉色也同樣不好看。
他知道像甯玖這個年紀的貴女是最難伺候的,嬌氣便算了,若是脾氣上來了,最是陰晴不定。
若是由她胡亂指揮,到時候她若處于危險之中,那他們該如何負責?
二人對視一眼,抱拳道:“六娘子此言,恕我們不敢貿然答應。
”
果然,這二人都是死腦筋。
“誠然,你二人是由我祖父同外祖父吩咐來護衛我的,想必他們二位也吩咐了待到你們帶回了永安。
我在清河的所有的事情,都需事無巨細的報給他們吧?
”
兩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東陽侯和孟善确實是吩咐了此事。
雖他們并無直言事無巨細,但也差不離了。
甯玖将兩人心中的擔憂直接戳破,“二位不必憂心,六娘不會胡來。
屆時去了清河如何分布人手,我會事先同你二人商量,你們若是覺得不妥,大可提出,直到達成共識為止。
不過,我有一點需要提出――”
甯玖神色微凝,面上帶者不可置疑的決絕,清淡的眼風從他們二人身上掃過的時候,竟讓二人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壓迫。
“該你們說與他二位老人的事情自是可以說,但不該說給他們二人的事……我希望二位守口如瓶。
”
“若是二位做不到這一點,那你們現在便可歸去。
”
這瞬間甯玖眼眸微眯,下巴輕揚,臉上表情似乎帶着種莫名的睥睨。
是了,這等睥睨的氣勢,這是來自上位者的威壓。
忽地,甯玖面上一笑,再次恢複了先前的模樣,仿佛先前她臉上的睥睨和咄咄逼人都是幻影。
但二人清楚,方才她流露出的氣勢,并非他們的幻覺。
“二位放心,我不會拿自己,更不會大家的安危冒險。
”
先是以威壓之,而後以情動之,這個甯六娘不簡單。
最後二人沉吟了半晌,如甯玖所願,答應了他的請求。
一連趕幾日的趕路,終于在第八天的下午到達了清河的驿站。
這一日,乃是四月初一,距離百花會和醉春樓的盛會還有四日。
甯玖在隊伍到清河城外不遠處時,便将護衛分散了,她扮作一名富家娘子,隻留下十人護衛她進城。
剩下的十五名護衛則是分散而行,順便去替她探查城内的動靜和溫琅的下落。
至于周興和季淩兩個功夫最佳的,自是留在了十人的隊伍當中護衛甯玖。
到達清河之後,甯玖一刻沒歇會,待她洗去風塵,換了一身衣裙之後,讓周興和季淩跟在她不遠的地方,說是有要事要辦。
立于繁盛輝煌的重樓外,聞着樓裡不時送來的脂粉香味,聽着嘈嘈切切的絲竹聲,瞧着這錦營花陣,偎紅倚翠的場面,周興和季淩二個漢子面色齊齊。
重樓之上,一塊紅底金字的匾上龍飛鳳舞的寫着三個大字――醉春樓。
不是吧,這這這……堂堂東陽侯府的尊貴嫡女,到這等煙花之地作甚?
周興是個實誠的,不由紅了臉,甯六娘應當是好奇,所以才停在此處的把。
他忙道:“此地不宜久留,甯六娘子不是說要辦事嗎?
我們還是速速離――”
他話還沒說完,便見前面那個着素色刺繡團花襦裙,頭戴帷帽,身形纖長的小娘子一步跨進了那個紙醉金迷的重樓之中。
周興神色僵住。
接着,帷帽裡面,有一管極好聽的嗓音傳來,“是了,這醉春樓裡便有我要辦的事。
”
這下連季淩也愣住了,醉春樓裡能辦的事情……
一些不合适的畫面無可抑制地浮現在季淩的腦中,使得素來情緒淡然的他也不由紅了臉。
他暗罵了聲自己心思龌蹉,連忙和周興二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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