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摔得極響,瞬間四分五裂,可見用力之大。
紫蘇和連翹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威吓得就要伏地求饒,卻被甯玖一個眼神生生定住,“且慢。
”說罷,她擡首看向李氏,“敢問祖母,我這兩個丫鬟犯了什麼錯?
惹得祖母動怒至此?
”
上一世甯玖敬在李氏是祖母的份上,給足了她該有的尊重。
可李氏是怎麼回報他們大房的呢?
前世李氏見她阿兄甯珏癡傻,安平郡主遲遲無子,便對這侯府爵位起了心思,私下裡使了不知多少絆子。
對于李氏而言,她的父親甯晟,乃至整個大房的存在,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對于占了嫡長孫名頭的甯珏,暗地裡更是百般磋磨。
後來,在她身懷六甲之際,這些人将她一年前遭過的計,再次重現在她阿兄的身上。
同樣的手段,同樣的算計,害了她,更害了她阿兄的一生。
她阿兄同宣陽公主在荥陽郡公鄭雍的壽宴上,被人撞見了苟且之事。
當時她聽到這個消息後氣急攻心,動了胎氣,原本次月才生産的孩子提前出世。
宣陽公主性淫,雖然她尚未出閣,背地裡卻早已暗嘗過男女之歡,絕非那等清清白白的娘子。
但她身為聖上的女兒,就算是個破鞋又如何?
和她阿兄的事情已經鬧到了明面上來,這親也不得不結。
她阿兄尚宣陽公主之事,就此成了定局。
宣陽公主與她阿兄成婚七月後,便誕下一子。
之後更是明目張膽的豢養起了面首,白日裡公然宣淫作樂,動辄虐打苛待她的阿兄。
成婚不到三年,她的阿兄便被宣陽公主那個蕩婦給活活折磨死了
可憐她祖父一生清名,卻在晚年被甯玖兄妹敗了個幹幹淨淨。
阿兄婚後不久,重病卧床的祖父便生生被氣死了。
她阿爺沒有旁的子嗣,阿兄又尚了公主,這爵位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二叔父甯濮的身上。
從此,他二叔父高官厚爵,享盡妻妾成群之福。
他祖母李氏子孫成群,享盡兒孫繞膝之樂。
而她大房,卻是落了個滿門盡滅的下場。
甯玖斂眸,雙拳緊握。
上一世,二房踩着他們一家的屍骸上位,才有了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這一世,家人要護,這爵位更要争!
二房從他們大房奪走東西,定要他們連本帶利的全部吐出來!
……
李氏是個虛榮心極強的人,最愛擺架子,抖長輩威風。
她未料到甯玖竟敢當衆駁她不說,居然還連帶教起她的丫鬟來一同來反駁于她。
當即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拍,橫眉冷道:“我讓孫妪前去喚你,這瓊華院到正殿不過半刻鐘的路,你竟生生挨了半個時辰,既然這般不情願,你倒不如索性不來。
”
甯玖從容回道:“祖母恕罪,祖母恐怕有所不知,六娘前幾日傷了腿,是以這才走得慢些。
”
李氏一噎。
試想,但凡是她多留些心,定是能知道甯玖的腿在寶華寺的時候受了傷。
眼下出此一言,豈不是說,她這個做祖母的壓根兒就沒将甯玖放在心上?
李氏為人本就敏感多疑,體味了一番,便覺得甯玖這番話是有意暗諷她這個做祖母不憐惜孫女兒的身體。
她再瞧着她和甯晟肖似的眉眼,頓覺好似吞了蒼蠅一般憋悶,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反正怎麼看甯玖,怎麼不順眼。
但有些表面功夫該做的還是要做的,隻好把孫妪推出來背黑鍋,“孫妪怎的疏忽至此,六娘子傷了腿腳,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
孫妪連忙認錯,“此時是我疏忽,還請老夫人責罰。
”
李氏不痛不癢地道:“事後自去領罰罷。
”說是這樣說,至于事後是否要罰孫妪,誰又知道呢?
罷了,李氏又将話題帶回,“旁的就不說了,但方才你實在是太過失禮了。
不過是區區兩個丫鬟罷了,我身為一家主母,莫非連她們都教訓不得?
”說到此處,李氏一頓,“還是說……六娘打從心底,不親不服我這個祖母?
”
這番話說得實在是妙。
李氏雖然隻是個繼室,到底也是她祖父東陽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回來的,若是甯玖不親不服李氏,豈不是變相地對她祖父不滿?
這話若是傳到她祖父的耳朵裡,一兩次是沒什麼,可若次數多了,難免會讓她祖父與她之間生出嫌隙。
甯玖生母早逝,父親遠在邊關。
祖母不慈,繼母不愛,二房鄭氏又是個包藏禍心的……
偌大的侯府,唯一護着她的便是她的祖父。
若是連最後和祖父也離了心,甯玖的處境可想而知。
甯玖暗笑,仿佛絲毫未覺李氏話中機鋒,悠悠對李氏福身一禮道:“祖母言重,祖母既是這侯府的當家主母,六娘自是不敢不服的。
不過,便是這官府辦公拿人也要講究個罪名和章法,我東陽侯府一向以嚴謹治家,自然不能做那等颠倒是非的事情。
不知六娘的丫鬟倒是犯了什麼錯,叫祖母這般一來就讓她們下跪?
六娘愚鈍,還望祖母明示。
”
“你――”李氏被她堵得一頓。
以往的六娘雖然性子也沉,行事也有那麼股子清高味兒,卻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至少她是不會明面頂撞長輩的。
可今日,怎麼跟生了刺兒頭一般,突然就紮起了手來。
時下并不興跪拜大禮,除非是在極特殊的情況下,才需行那長跪大禮。
平日裡,便是奴婢了主母,也隻需福身一禮即可。
甯玖的話确實處處占理。
畢竟這天下哪有還未問罪,便要拿人的事情?
同理,事情還沒弄清之前,自然沒有讓人下跪認錯的道理。
但李氏可不管這些。
她隻知道,甯六娘當衆駁了她的面子,眼下兩個出生世家的兒媳正在下頭瞧着她,若她今日連一個小小的孫輩都管教不了,傳出去豈不是讓這東陽侯府,讓這整個永安城的人來笑話于她?
李氏是個好面子的,斷斷是丢不起這個臉的。
事已至此,不為别的,便是為了維護她做長輩做祖母的面子,這兩個丫鬟也必須要跪。
還有這個甯玖,今日也必須得乖乖下跪認錯才行!
長者為尊,長者之言便是天,這甯玖做為一個小輩,安能違抗?
李氏怒道:“好啊,區區兩個奴婢,莫不是要翻天了?
我竟是使喚不動你們了麼?
跪下!
”李氏面色漲紅,便是臉上敷了層厚粉都蓋不住,顯然已是怒極。
紫蘇和連翹再也受不了李氏這等盛怒之下的壓迫,顫顫巍巍地在原地跪了下去。
李氏氣狠了,掃了眼還立在一旁的甯玖,也不管那麼多了,喝道:“孫妪,劉妪,還不讓這不尊長者的孽障給我跪下。
”
這是要用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