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薛珩都隻是冷眼瞧着薛貞。
待薛貞話完一臉期盼的看着他的時候,他卻淡淡地道:“說完了?
”
薛貞見他面色冷淡,眸色微沉不由愕然。
怎麼一點也不見他的怒火?
按理來說,這不應該啊。
薛珩的目光依舊落在她的身上,這一刻薛貞覺得他的目光好似比宣德帝的目光還要讓人覺得壓迫,幾乎叫她喘不過起來,她下意識地點了頭。
“本王一貫不喜人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
他一笑,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和眼,“本王自己有腦子,眼也沒瘸,我身邊的人如何,不需要你來提醒。
”
“九叔,我……”薛貞萬萬沒料到,他竟會是這般的反應。
此時甯玖正站在距他約莫兩步的斜後方,聞言,她不由擡眸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他。
她所站的位置看不到他的全貌,僅僅隻能看到他五分之三的側臉。
他的輪廓極佳,側面來看鼻子更挺……此時薄唇輕抿着。
他似乎,并未因薛貞方才的污言穢語受半分影響。
甯玖收回視線,眸光微斂,心中忽然浮現一行詞:積石有玉,列松如翠。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無論是正面還是側面,他都是極好看的。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甯玖的神色忽有一絲不自在,她皺眉,将自己腦中的這念頭快速的驅逐。
薛珩看似再和薛貞對話,實則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目光。
他故作未睹,對着薛貞繼續道:“看在你也姓薛的份上,本王給你個機會,你有什麼話,現在說罷。
”
薛貞雙眸下意識睜大,慌極了,“九叔,你真要将我交給甯玖?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
”
甯玖也是微微驚愕。
方才她讓他将薛貞交給自己的時候,其實是并沒有抱多大希望的。
但眼下薛珩這話的意思,竟還似真的要将薛貞交與她。
甯玖很清楚,他是知曉薛貞與她二人的糾葛的,加上今日這事,薛貞落在了自己的手裡,其下場是什麼他不會不知。
即使這樣,他也願将她交與她?
甯玖有些不确定,上前一步,頭微微轉向他,“楚王真願将她交與我?
”
薛珩抱臂,看着她一笑,“方才不是你請求本王将她交與你的嗎?
怎麼,眼下不願了?
”
“再說,便是她被我兄長擒獲,最後也還是需交之你們東陽侯府的手裡。
如今我這般行事,難道有何不對嗎?
”
甯玖聞言,眉目舒展,唇畔展開了一抹笑,她的眸光定定落在薛貞身上,“也是呢。
”
薛貞自是沒錯過甯玖的這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不行,落到宣德帝的手裡,就算他要将自己交到東陽侯府,屆時有宣德帝的面子在,或許她隻是遭些罪罷了,還有一線活命的機會。
可若是現在直接落入甯玖之手,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薛貞一邊搖頭,一邊道:“九叔,我求你,求你不要将交給甯玖。
你拿了我去聖上面前,或許還是功勞一件,切莫,切莫将我交給甯玖!
”
薛珩搖頭,“起初我的确是這樣想的,但本王方才突然憶起,那次從甘泉行宮回京之後,我曾遇過幾次埋伏……本王忽然就改變主意了。
”
薛貞面色一白,他知道了。
她一貫的行事準則便是斬草除根。
甘泉行宮之事後,薛貞唯恐事情敗露,是以她曾派過人試圖給楚王下藥……
正在此時,門口有人來報說甯珏和韓嫣已然轉醒。
甯玖看了薛貞一眼,轉身便出,薛貞緊随其後。
薛貞見二人要走,連忙吼叫起來。
二人卻無視她的大吼大叫。
門一關,薛貞的叫喊聲便被阻隔在了身後。
薛珩看了甯玖一眼,語氣有些意味深長,“記住,你現在一共欠本王四個人情。
”
甯玖聞言下意識輕咬咬唇,接着擡首看她,一絲無聲的歎息從唇齒間溢出,“我曉得。
”
欠下的舊賬還未來得及還,新賬又壘起來了……
甯玖先是去韓嫣所在的房間。
方才薛珩所言隻是叙述了事情的後半段,是以她并不知曉韓嫣今日是怎麼被卷入此事的。
甯玖坐在韓嫣的床榻前,問道:“今日之事怎麼回事?
二娘你怎麼也被卷入了其中?
”
雖然藥力已退,但韓嫣的面色仍有些白,像是氣力不濟一般,“今日我下學路上忽見你兄長的錦囊掉落,于是便叫我丫鬟去撿了,打算追上去給他。
誰知我的馬車一繞進巷子後,便見一群人将你兄長圍住。
”
“我見他不敵,下意識便呼喊,想要引來外人,讓那些歹徒有所顧忌。
最後自己便也被一同卷入了其中。
”
韓嫣忽然問道:“你兄長……可有事?
”
甯玖見她語氣急切,眼中還帶了些若有似無的擔憂并未多想,隻道:“沒事,你們蒙楚王所救,眼下都無事了。
”
韓嫣想起當時在深巷裡揭穿薛貞身份時候的場景,看着甯玖道:“今日的事,據聞是宣陽公主所為?
甯玖點頭,“不過此事她主要是針對我們兄妹二人而來。
眼下她已被擒,二娘你不必擔憂過多。
”
甯玖又與她說了會兒話便要出門去隔壁的房間看他兄長。
“六娘。
”
“何事?
”甯玖在門口回首望她。
“方才我本有事想叫你,到口的時候卻突然忘了自己要說甚。
我這裡無事了,你先去吧。
”韓嫣本想叫住甯玖讓她将他兄長的錦囊帶回,可不知怎的,話到出口的時候她卻突然有些不想将錦囊送出,于是便搖了搖頭。
甯玖走後,青梅見此看了韓嫣一眼,“二娘子,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
韓嫣以眼神示意她說話。
“那個錦囊,你還是早些還回去的好。
”
韓嫣有些慌亂,面上卻狀若無常道,“你說的是,方才我叫住六娘便想說此事來着,話要出口時卻是忘了。
”
“一會兒回府的時候,我便叫六娘交給她兄長。
”
甯珏那邊也已經恢複了精神,他冷聲道:“這個宣陽公主三番五次與我們東陽侯府作對,實在可惡。
”
尤其是他今日還被她喂了藥,想将他弄到那種肮髒的地方。
好在今日之事未讓她得逞,否則……
思及此,甯珏忽然憶起韓嫣,便不免問上了幾句,“你的朋友情況如何了?
可還有礙?
”
甯玖搖頭,“阿兄放心,她無事了。
”
甯珏道:“無事便好,總歸今日差點因我将她卷入此事,為兄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
“阿兄,我已和楚王殿下達成共識,讓他将此女交給我們處置。
”
甯珏聞言微訝,“什麼?
你說楚王願意将之交給我們處置?
”
甯玖點頭。
甯珏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甯玖道:“兄長有什麼話直言便是。
”
甯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字一頓道:“有件事情兄長一直都想問,總尋不到合适的時機。
今日正好将之問出口,六娘,并非兄長信不過你,而是這楚王在你面前,未免也太好說話了些。
”
“上次你遇險是他相助,這次他又對我施以援手,眼下他竟如此輕易便答應将那薛貞交給你……你和楚王二人,究竟有何關系?
”
甯珏定定地看着甯玖,他眸光清冽,并不帶壓迫,甯玖在他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化作了小小的一點縮影。
她原本坦然至極,卻突因她兄長這話陷入了沉思。
是了,她和楚王,有何關系?
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已經幫了她太多的忙,有些甚至已然超出了幫忙的範疇。
忽地,甯玖憶起了那日晚上她和薛珩二人在假山之後的場景。
他一雙眼尾微挑的桃花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雙臂如鐵一般将她壓迫到極緻,當時二人隔着極近的距離。
他身子微傾,眼眸輕眯對她道:“本王屢次救你于危難之中,這個時候,你說你與本王不熟?
”
她當時心中其實有些亂,面上卻竭力維持着平靜之色,冷聲回道:“本就不熟。
”
結果她這話一落,他便欺身上來,罔顧她意願,銜住了自己的唇。
她又氣又怒,終于止住他的動作後。
他卻扔給她一句,“方才不相熟,此刻呢?
”
甯玖活了兩世,上一世甚至還誕下了翊兒,但她在男女一事方面的經曆其實是少得可憐的。
她和薛昱成婚的時候肚腹中便已懷上了翊兒,成婚之後,不知是何緣故,他鮮少碰過她。
至于親吻這種事情,至少在她清醒的時候更是從沒有過的。
每次二人要行敦倫之禮前,他都要求她喝酒,待到二人都喝醉之後,他才肯和她同房。
可以說,每次她和他的這事都是在她迷迷糊糊當中度過的。
上一世甯玖想不清楚這事,現在換成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她倒是有些豁然了。
臨死的時候,甯瑾說翊兒并非是薛昱的皿脈。
那時候她都要死了,她也沒必要哄她,騙他。
所以這事兒,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樣的話,薛昱為何會不喜與她同房,不喜翊兒,便說得過去了。
因為厭惡,所以不喜,所以不願觸碰。
那夜,甯玖不知道楚王為何會突然吻她,他隻以為他是故意想要羞辱自己。
可眼下她經過她兄長的提醒回想起此事,似是體會除了一種不同的感覺。
有個答案在她的心中呼之欲出,但她卻下意識不願往那方面去想。
楚王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人。
若是以往,她可能會相信他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但經過與他打了這麼多次的交道來看,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出于一種女子的直覺,或許他對自己是有幾分意思。
但她認為,這份心意也僅僅限于有幾分意思罷了,絕不會超過這個界限。
甯玖先是有些愁眉不展,想清楚這些後,心中不由清明了許多。
她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還是要快些和楚王劃清界限的好。
見甯玖久久不答,甯珏也不忍心問了,他道:“阿兄知曉你素來是個有分寸的人,旁的兄長也不會再追問。
你隻需記住,如今你既已接受了陛下的賜婚,便沒有回頭路了。
暗地裡不知多少隻眼睛等着你出錯,你切莫幹糊塗事便可。
”
甯玖見她兄長體諒,不由展顔一笑道:“兄長放心,我自有分寸。
”
甯珏點了點頭,複又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薛貞?
”
甯玖眸色一沉,神色十分冰冷,“我與她結怨是從甘泉行宮開始。
回京之後,我們去白雲觀那次,她便派過人來暗殺于我。
前幾日她又與突厥同謀,意圖以毒箭害我。
今日她又對兄長下手……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對我們下手了,且次次都是極為狠戾毒辣的手段。
”
甯珏聽甯玖說起薛貞背後的行為神色也極冷,心中更是對甯玖心疼。
“既然她如此看得起我們兄妹二人,我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到這,甯玖上前在她兄長耳邊附耳低語幾句。
甯珏聞言默了片刻,而後道:“就按你說的辦。
”
甯珏兄妹二人并非是盲目的善人,薛貞此人都已如此騎到了他們的頭上,自是不必手下留情。
兄妹二人剛剛商議完,便聽外頭沉香說道:“六娘子,韓二娘子來了,說是有事。
”
甯玖點頭,吩咐沉香引韓嫣進來。
韓嫣進來之後,先給甯玖打了聲招呼,然後對着甯珏屈膝一禮。
甯珏點了點頭,算是回了她這一禮。
韓嫣讓身後的丫鬟将錦囊拿出,而後道:“今日我在街上我看見大郎的錦囊掉了,便差了我的丫鬟撿起。
方才叫住六娘,便是想交還你錦囊,物歸原主,不想話到嘴邊,卻是忘了。
”
甯珏伸手接過青梅手中的錦囊,對韓嫣道謝道:“多謝韓二娘子。
今日的事差點将你卷入其中,某實在抱歉。
”
韓嫣擺了擺手,面上笑道:“不妨事的,再說眼下這危機已解,大郎不必自責。
”
甯珏道:“話雖如此說,但今日的事情确實是某不對。
這樣吧,二娘子若有什麼所需,便知會我一聲,全當是我賠禮道歉了。
”
韓嫣搖頭,“這怎麼使得?
此事已經過去,大郎實在不必介懷。
”
甯玖笑笑,對韓嫣道:“二娘你不必客氣,今日的事本就是我兄長無端将你卷入了,你還是莫要推辭了。
”
韓嫣一笑,想了想而後道:“那這樣吧,剛好我缺了些花箋,下次大郎便讓六娘給我捎一些花箋來便是。
”
花箋是時下文人雅士所喜之物。
但凡是有些心思的與友人書信往來常常都自己做花箋,一來算是個趣意,二來也用以區分他人,不入俗套。
甯珏點頭道:“這個好辦,那便這樣說定了。
”
甯玖兄妹二人先是将韓嫣送回韓府,确定她安全無虞之後,才又折回了楚王府。
楚王府後門。
甯玖命人将薛貞弄上了馬車。
臨走時,甯珏再次對着薛珩道謝,薛珩擺了擺手,面上還是一副慣常的閑散模樣。
他道:“大郎不必如此,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實在無需介懷。
”
落下這句話後,他的目光在甯玖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折回了楚王府,隻留給甯玖兄妹二人一個背影。
甯玖收回目光,與她兄長二人帶着薛貞一起往外駛去。
馬車駛在路上的時候,甯玖便已用藥毒啞了薛貞,再将她的手腳筋脈全數挑斷。
是以此時此刻,她便是個不能說,不能寫的廢人。
馬車在永安城的街道上駛過,越駛越偏,直到駛到西市裡最次等的一家娼妓館後門的時候,甯玖的馬車終于停下了。
薛貞全身發軟,方才被沉香挑斷經脈的手腳也無法動彈,她被捆成粽子似的丢在車裡,甯玖和沉香等人就坐在她的旁邊。
隻是此刻她既不能動彈,也無法出聲呼叫,隻能以目光惡狠狠地盯着甯玖,似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沉香見此,一咬牙,一個耳光就招呼過去,惡狠狠道:“看什麼看,方才挑斷你筋脈還不滿足是嗎?
莫非要我将你眼珠子也挖出來?
”
說着,沉香勾手,作勢要去挖薛貞的眼睛。
薛貞不由瑟縮,立時便服了軟,做出一臉懼色,閉上了眼睛。
她慣會審時度勢,自然知道怎樣表現才能讓自己少受些哭。
隻是……這個叫沉香的賤婢着實可恨!
方才行進的路上,先是挑斷她的經脈,後又給她服用了軟筋散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物,之後馬車沒颠簸一次,她便故意狠狠地碰她一次。
要麼是腰間軟肉,要麼是兇口……
薛貞疼得臉都發白了。
忽的,薛貞感到行駛中的馬車一停,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可現在她已然是個啞巴,發不出連貫的話來,隻能發出幾個咿咿呀呀、吱吱嗚嗚的聲音。
甯玖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說,你将我帶到了什麼地方?
甯玖道:“你不是素來喜愛男歡女愛之事嗎?
你三番四次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自是不能虧待你。
”
薛貞面色一白,心中揚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甯玖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面頰,冷聲道:“不必擔心,此處是永安城最低等的窯房,專門用來接待那些下三濫的人,于你而言,正合适不過了。
”
薛貞瞪大雙眸,面上驚恐之色更甚,口中的叫聲更加尖利。
不,不要,不要。
甯玖道:“這可由不得你。
”
很快便聽外面一個婆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是?
”
甯珏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聽聞你們這珍珠坊什麼貨色都接。
”
那婆子先是狐疑地看了甯珏一眼,而後點頭道:“是的。
”
甯珏道:“那就先看貨吧。
”說着,走到馬車跟前掀開簾子,将薛貞暴露在那婆子目光之下。
珍珠坊都是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大多是相貌不出衆的。
看到薛貞的第一眼,那婆子的眼便亮了。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薛貞這樣生的細皮嫩肉,白嫩水靈的,當下便道:“這等貨色便是送去上好的窯房,也是使得的。
賣到我們這珍珠坊,怕是有些……”
婆子話還未完,便聽一道輕泠的聲音響起,“她是來此地受苦的,又不是來享福的。
”
甯玖像事先與她兄長商議好的那樣,以既親昵又委屈的口氣喚他,“大郎,我們事先不是商量好了要将這個賤蹄子賣到此地嗎?
莫不是你想反悔了?
”
甯珏咳了咳,故作幾分不自在道:“夫人,你這是何意?
我說了當初是這個賤蹄子引誘我的,如今我已下定主意将她賣到此地,你難道還信不過我嗎?
”
那婆子一聽,頓時了然,看一下車上薛貞,眼神便越發鄙夷。
原來是勾引大戶人家主人的不知廉恥的小蹄子啊,結果被正堂夫人發現了,眼下要将她賣到他們這地方來受苦。
像這種案例,周婆子以往見得多了。
是以,周婆子聽着甯珏二人的對話便在自己的腦中将此事補了個大概,當下面上露出涼涼的笑意道:“老婆子明白了,像這等貨色,我們自然是要收的。
”
甯玖笑道:“很好。
”
周婆子面上忽然露出一陣熱切的笑意,“老身姓周,旁人都喚我周姑姑,既然這位夫人要将此女賣給珍珠坊,你看這價錢……”
甯玖帶着帷帽,從帷帽中伸出一手指。
婆子頓時喜笑顔開道:“一貫錢?
”
要知道現在買個丫鬟都要十貫錢,以薛貞這樣的姿色賣到這裡頭,起碼也能賣個二三十貫錢,眼下甯玖隻比了一個一,讓婆子如何能不歡喜。
甯玖笑着搖了搖頭,“不是一貫錢,是一文錢。
”
婆子愕然。
甯玖的目光隔着一層薄薄的紗,落在旁邊的薛貞身上,“似她這等賤婢,能賣一文,還是高看了她。
”
婆子當下附和道:“這位夫人說得是。
似這種賤婢,豈止是一文,給錢都是高擡了她。
”
甯玖點點頭,做出了一派雍容婦人的模樣,“說的好。
”言罷,她讓丫鬟打扮的沉香遞出一個錢袋子。
甯玖道:“這裡面是五十貫,周姑姑一定要好好待她才是。
”
“越是下等,越是粗鄙,越是不堪的客人,對她而言便越是合适。
”
婆子喜笑顔開的收了錢,連忙點頭,“這位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按照你的吩咐,好好的替這個賤婢尋覓恩客的。
”
甯玖聞言,忽然發出幾聲輕笑,而這笑聲在薛貞的耳中聽着卻如魔咒一般恐怖。
當她知道甯玖來了永安城最下等的窯館珍珠坊的時候,她便如墜冰窖,渾身的皿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而剛剛聽到甯玖以一文錢将她賣出,她更是氣得難以自已,恨不得立刻起身吃了甯玖的肉,喝了她的皿,拆了她的骨,才肯罷休。
眼下,甯玖這個賤人竟然讓這個老鸨讓最下賤、最粗鄙的人玷污她。
這簡直……
這一刻,薛貞巴不得死去,免得一會兒還要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甯玖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是以事先便給她下了軟筋散。
甯玖道:“這賤婢方才聽到我們的談話,怕她還沒怎麼樣‘享福’便死了,所以周姑姑一定要好好待她才是。
”
婆子立馬點頭,拍着兇脯道:“這點請夫人放心,我們珍珠坊旁的不會,最擅長的便是調教這些小娘子的。
先前那些似貞潔烈婦一樣的小娘子,進了我們這裡頭,還不是一樣張開腿似蕩婦一般――”
甯珏聞此言神色冷了幾分,忙向周婆子看去。
話到一半,周婆子一愣,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人的身份與他們不同,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道:“你看看我說的這是什麼粗話,讓夫人和郎君見笑了,污了貴人的耳了。
”
甯玖道:“無妨,眼下還請周姑姑等等,容我最後再和這個賤婢說幾句話便離去。
”
“夫人說,我們在外頭候着便是。
”
甯玖翻開面前的薄紗,将自己的臉露在薛貞的面前,她直直的盯着薛貞,一字一頓地道:“你落得今日的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好好享受接下來的日子吧。
”
薛貞怒瞪得雙眸,裡頭布滿了皿絲,恨不得能以目光将眼前的甯玖活活撕碎,以解心頭之恨。
甯玖道:“便是你這樣看着我,也是于事無補。
對了,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你先在這邊享幾日福吧,三日之後,我會将你在此地的消息,告訴阿史那穆爾。
”
薛貞的眼瞪得更大,面上浮現出了驚恐的情緒。
甯玖笑道:“看來你還與他二人真是很熟悉。
那也好,等你先享了三日福後,再由你這位故人來送你上路吧。
”
言罷,甯玖吩咐沉香将從薛貞身上搜羅來的媚藥全部給她喂進了口,而後喚了珍珠坊的人将薛貞擡出。
将這一切處理妥當之後,甯玖與兄長二人一道踏上了回府的路。
回程路上,沉香的心情十分愉快,可見這一路折磨薛貞折磨的十分出氣。
甯玖兄妹二人剛剛回到東陽侯府,便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在東陽侯府的門前直轉悠,面上滿是急色。
見二人下了馬車,他忙大步上前抱臂對二人一禮道:“孫某今日來此,實是有個不情之請。
若是二位能替孫某度過這個難關,事後便是做牛做馬,孫某必由二位差遣。
”
甯珏見孫琰就要下跪,忙上前扶住他道:“孫兄有什麼事情直言便是,無需如此見外。
”
孫琰咬着牙,紅着眼道:“方才晚娘的娘家來人将她抓走,說是三日之後便要她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當填房!
”
姜婉瑩出生在傍晚,小字晚晚,是以親近的人都喚她晚娘。
甯玖眉頭一蹙,讓孫琰将此事的來龍去脈細細道來。
孫琰将姜婉瑩的身世道清楚之後,甯玖的眉頭皺得愈發的緊了。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姜婉瑩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她繼母馬氏操控她的婚事,這本是件尋常事。
但三個月前,姜婉瑩自請出門,已經與繼母馬氏脫離關系。
按理來說,姜婉瑩自請出門,這馬氏應該是希望她離得越遠越好才是。
如此一來,姜婉瑩日後嫁人,她便相當于少了一份嫁妝。
對于馬氏這樣唯利是圖的人而言,正中下懷。
可今日她卻是一反常态,竟将姜婉瑩叫了回去,還許諾豐厚的嫁妝,非要将她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這實在是叫人費解。
最重要的是,此事發生的時機也太過巧合了些。
馬氏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孫琰于清談會上露面,大放光彩之後,才來尋人……
一件事巧合并沒有什麼。
可若一件事裡,處處都見巧合,那……日出反常必有妖,甯玖直覺此事不妥。
甯玖擡眸便問:“那現在晚娘在何處?
”
孫琰咬牙道:“她已被她繼母綁回了青林鎮。
”
青林鎮距離永安城有兩個多時辰的距離,眼下天色已有些暗,再過兩個時辰便要關閉城門了,若是此時趕去青林鎮,屆時要想趕回必然會來不及。
想了想,甯玖道:“此事還需計議計議。
不若這樣,今夜孫兄便宿在東陽侯府,與我們一道商議,待尋個萬全之策,明日一早便陪你去青林鎮尋人如何?
”
甯珏也點頭,側首看着孫琰道:“六娘所言甚是,孫兄意下如何?
”
孫琰心中焦急難耐,恨不得腳下有雲,可以立時飛到姜婉瑩身邊去。
但馬氏也說了,婚期是在三日之後。
他現在急急忙忙的趕去,若是沒有做好準備,也是無用的。
思及此,孫琰便按耐下心思,對甯玖兄妹二人道:“如此甚好,便按你們二人所言行事。
”
有了上一次在京郊遇刺的前車之鑒,甯玖現在出門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是以第二日出門的時候,他們從府中帶了五十名護衛,便朝那青林鎮所在的地方去了。
到達姜家的時候,見姜家門前已然挂起紅綢,張燈結彩,俨然是一副要辦喜事的模樣。
孫琰見此心痛欲裂,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
甯玖讓孫琰退下,暫時不要露面,甯珏則是上前敲響姜家的大門。
門房開門之後,見甯珏氣度不凡,英姿飒爽,一看便非常人,面上便帶了幾分殷切的笑意道:“敢問這位郎君有何貴幹?
”
甯珏道:“家父與貴府的家主乃是舊識,如今我到了青林鎮,便想着順道來拜訪一下姜伯父。
”
門房一聽不疑有它,想着眼前這人應該是家主以前某位舊識的後輩,便對甯珏道:“還請貴客稍等片刻,待我去回禀了我家主人。
”
甯珏點頭。
門房則是進去回禀了現在在姜家隻手遮天的馬氏。
馬氏聽說有一個衣着不凡,還帶着衆多護衛的男子要求見,心中一喜,想着若是能借此機會攀上些關系也是好的,當下便迎了出來。
馬氏見到甯珏之後,發現門房說的果然不錯,眼前這郎君生得真真是面冠如玉,玉樹臨風,比自己家裡的那個什麼都不會,整日裡隻知曉吃喝嫖賭的敗家兒高出了不知多少。
馬氏堆着笑欲請甯珏進屋,甯珏卻道:“夫人稍等,舍妹還在一旁。
”
說着,甯玖便由丫鬟攙扶着扶了出來。
馬氏見甯玖雖帶着帷帽,卻也是氣度不凡,面上的笑容更加殷切了,“二位先裡面請,門口不是說話的地兒。
”
為了不讓馬氏等人起疑心,所以眼下甯玖二人隻帶了十來個護衛。
等衆人一起入内,府門關閉之後,扮作護衛混在人群裡的孫琰忽然出聲,他指着馬氏道:“馬氏,快把晚娘交出來。
”
一見孫琰,馬氏當即變黑了臉,道:“你怎麼來了?
”
言罷,看着甯玖,二人面上滿是防備之色,“你們是什麼人?
”
不待甯珏回答,戴着帷帽的甯玖便道:“如你所見,我們自然是來幫孫琰讨回姜婉瑩的人。
”
馬氏聽此道:“笑話!
就憑你們?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婉瑩的婚事已定,豈能容得到你們這些外人來插手。
”
馬氏說完就喚道:“來人,送客。
”
甯珏見此手一揮,方才跟随他們進來的十個護衛便擋在了他們的跟前。
甯玖在此時突然出聲對馬氏道:“聽說,你的女兒攀上了一個武将,五品官是嗎?
”
對于商戶人家而言,隻要是跟官沾上的關系的都是高攀,即便是個五品武官,于他們而言也是一個天大的官。
馬氏想着,以孫琰平日裡的寒酸,眼前的這些人必然是他從外頭找來做排場的人,于是便道:“是了,我未來的女婿乃是五品的武官,知道怕了吧?
勸你們現在立刻從我府上離去,還來得及。
”
聽到這話,甯玖不由自主笑了,是個人都聽得出這笑,這笑帶着十足的譏諷。
正在此時,一個穿着粉色襦裙,面容嬌俏,約莫十五歲的小娘子出來了。
她道:“阿娘,這些人是誰?”
馬氏隻是揮了揮手道:“快些進去。
”
馬氏暗忖,不愧是養在外頭的,她這個大女兒還真是上不得台面,一點禮數也不知。
明知眼下這麼多外男,她竟也敢在此出現。
此女名叫馬怡,當然現在改名為姜怡了。
她并不是姜父的親生女兒。
馬氏在嫁給姜父之前,便育有一女,隻是一直偷偷的養在外頭。
姜父去世後,她才敢将此女接到府裡來,前些年這女子還稱她為姨母,現在膽子大了,直接以母親相稱。
那女子看到孫琰之後,面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道:“我道是誰呢?
原來是姜婉瑩的姘頭啊。
”
她的面上帶着嘲諷的笑意道:“如今你那心心念念的姜婉瑩便要嫁給糟老頭子了,你可開心?
”
孫琰面色一沉,怒斥道:“住口!
”
甯珏伸手将孫琰攔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甯玖上前,邁着悠悠的步子在院子裡走了個半圈之後,忽然定住,對着馬氏悠然道:“你知道我阿爺是誰嗎?
”
馬氏搖頭,随後冷笑一聲,“我管你阿爺是誰?
今日來犯我姜府,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
馬氏以為放了這段話之後,甯玖他們便會知難而退,識趣的從姜家滾出去,誰知她卻繼續發問。
“知道我外祖父是誰嗎?
”
“知道我未來的夫婿是誰嗎?
”
“我管你是誰!
天王老子來了此地都不行。
”馬氏終于忍無可忍,揮手便要叫護衛直接開打,卻在此時聽甯玖道:“懷化将軍,輔國大将軍,聽過吧。
”
馬氏神色僵住,随後驚愕道:“你說什麼?
”
馬氏随後想到什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甯玖兄妹二人,“你們,你們兩個是誰?
”
甯珏想起甯玖方才那一派拿喬的架勢便覺得好笑至極,他忍着笑,故意繃着神色道:“東陽侯府甯大郎甯珏,旁邊的是我的妹妹,甯六娘。
”
馬氏神色一駭,他們竟然是東陽侯府的人!
饒是在青林鎮,馬氏的人也聽說了這二人的名聲的,原因無它,便是因為前幾日甯玖被賜婚給太子消息。
旁的事情他們這些升鬥小民可以不知,但這未來的太子妃是誰,這事卻是不能不知的。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兩人,便是東陽侯府的貴人們。
甯玖又向前走了幾步,在那姜怡五步開外站定,她道:“貴府的小娘子生得倒是标志。
”
雖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但馬氏卻在這裡面聽出了不同的味道。
好似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攫住了她的心髒,讓她不由得有些窒息,馬氏立馬上前将自己的女兒護在她的身後,驚慌地問道:“你……你想做什麼?
”
------題外話------
薛渣渣受虐的過程,明天寫。
今天要外出,所以早點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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