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營....現在情況如何了?
”最終還是朱由校率先開口問道。
“殿下,截至今日午時,瘟疫營共計收納确診為瘟疫的病患,七萬六千三百二十三人。
”
“分為輕、重兩區,重患區每日都有大量患者離世,輕患區也不斷的有人轉移到重患區,短短五日老幼患者隻剩下十之一二,青壯之人稍好卻也有近三成病逝。
”曲來福沉重的回答。
“具體多少人,有統計嗎?
在裡面救治病患的差役和醫者們的情況如何?
”朱由校看到曲來福面色深沉的模樣,知道事情不容樂觀,便催促的追問。
“算上昨日報告的一千二百人,一共有四萬一千二百三十人的人員死亡,其中有五十名廣州府抽調的衙役,八十七名衛所軍士,十三名随行問診的大夫。
還有三名外圍的親軍染上了瘟疫,已經被隔離進瘟疫營了。
”
朱由校雖然已經猜到了,人員的傷亡一定會很嚴重,但當他突然聽到這四萬多人數字,還是被震驚到了。
這是四萬多鮮活的生命,不僅僅是一個數字,更是堆積如山的白骨。
也不是遠在天邊的故事,而是發生在他眼前悲劇。
此時那堆四萬餘人的白骨就堆積在這山丘之後.....
“傳我軍令,即日起親軍後退五百步,命令廣州府鎮守衛所增派一千府兵在外圍職守,凡是沒有軍令擅自進入或者離開瘟疫營的就地射殺!
”朱由校狠下心來,下達了這份對瘟疫營中幾萬人來說十分殘忍的命令!
“明日起,糧草不必直接運入瘟疫營,在營地前二百步設立停放點,糧草藥材等物資就放在此處,讓瘟疫營中主官派人來取,往來信件也由此處傳遞。
外來人員要和營地中人徹底隔絕!
”
朱由校害怕了!
他怕自己沒有辦法治療好瘟疫營中的百姓,他更怕營中發生暴亂把瘟疫帶出營地,傳給山丘這邊的安置區,或是不遠處的廣州城,無論是哪邊也再也承受不起瘟疫的侵襲了。
從地震發生到今日,短短八日,地震、洪水和瘟疫已經使廣州城内死傷了幾十萬人了,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的給曲來福和楊山下達了死命令,讓他們派兵挨家挨戶的搜查所有患病之人,并把他們集中送到了瘟疫營,恐怕現在的廣州城已經變成了一座瘟疫彌漫的死城了。
“瘟疫營中的主官是誰?
會不會出亂子?
”朱由校雖然安排好了外部的事宜,但他此時更擔心的是瘟疫營裡面的情況,擔心人心慌亂的情況下,營中出現什麼騷亂。
“殿下,瘟疫營中現在的主官,是原廣州府主簿葛斌。
他的妻兒都患了瘟疫,他是自願跟進瘟疫營的,并且當初募集前往瘟疫營志願者的時候,也是在他的大力宣傳下,才召集了不少的差役。
此人應該信得過。
”曲來福想了一下回答道。
朱由校沉思了下,提筆就寫了封信,讓曲來福帶了回去,明日的時候送到這葛斌的手中。
次日一早。
瘟疫營中,一名穿着污漬斑斑的灰布長袍蓬頭垢面的男子,從一間臨時搭建的低矮草屋中走了出來,一路低着頭,兩袖中還不時有皿迹滴下來。
這時遠處一名腰間挂着長刀,頭上帶着棚烏帽的男子遠遠對他招手喊到:
“葛大人!
”
原來這個剛從茅屋中出來的男子,就是昨日朱由校和曲來福兩人提到的葛斌。
葛斌似乎沒有聽到帶刀男子的呼喊,依舊低着頭向前走去。
這時帶刀男子也發現了他的異常,快步向他走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差點把葛斌拍到在地。
“葛大人?
你沒事吧?
”帶刀男子發現了葛斌手背上流淌着的皿迹,擔心的問道。
“哦?
”葛斌猛然擡頭,這才發現身邊的帶刀男子。
葛斌擡起頭帶刀男子方才看清,他的臉上一道道已經幹涸的淚痕,以及烏黑的眼圈中布滿皿絲的雙眼。
“原來是史捕頭啊,你來得正好麻煩你把這間草屋燒掉,然後再把文書送過來,這幾日雖然送進來的人少了,但是重病的卻越來越多了,我要趕緊過去處理!
”葛斌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然後急忙對他交代了幾句,就頭也不回的向他臨時辦公的木屋走去,隻留下一臉凝重的史捕頭呆立在原地。
史青不是沒聽到葛斌的交代,相反他第一時間就順着葛斌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也看見了葛斌所說的那間屋子。
他認識那間草屋,屋子裡面還住着兩個人,正是葛斌的結發妻子和他年僅八歲的獨子。
而這間茅草屋還是他幫着搭建的,為了方便葛斌照顧他的妻兒,特地在他辦公地的不遠處蓋得。
但當他聽到葛斌讓自己燒掉這間草屋的時候,他還是愣住了,他知道裡面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卻不願意承認。
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和其他捕快們去捉拿匪盜受傷的時候,葛夫人帶着她祖傳的金創藥來看望他們時的身影,還清晰的記得年前虎頭拿着風筝圍在自己的身邊叫喊着“史叔叔,陪虎頭放放風筝吧”的聲音,他還記得昨晚的時候他答應了虎頭等病好了就給他買糖吃,買那種最香最甜最好吃的麥芽糖!
史青失魂落魄的來到草屋門前,推開了門前破舊的草席。
灰暗的草屋中,此時已經沒了一點聲響。
順着油燈的光亮,隐約能見到草席上抱在一起的一對母子.....
“唉....”史青長歎一聲,合上了門前的草席,來到不遠處拿起了堆在一旁,守夜用的火把,用腰間的火折子點着了火把。
“呼!
”火把扔到草屋的頂上一下子就點燃了。
而四周巡邏的捕快見到此處的火光,也都趕了過來,等看到站在屋前的史青,和這間燃燒着草屋,似乎也都明白了什麼。
他們這些日子在這瘟疫營中,見慣了生死,也看得開了,甚至很多人都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了心上,但當他們看到燒着的草屋時,眼中還是一片黯然。
不時有捕快湊在一起,對旁邊的不熟悉情況的捕快或軍士說道“葛大人一家都是好人啊,可惜了....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