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達廣州府的城門前,徐光啟還是對着農學的探讨意猶未盡。
但朱由校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他了,講的多了也煩了,正好拉開窗簾向窗外看去,不再理他。
廣州府設立于洪武元年,到現今的萬曆三十九年也不過兩百餘年。
所以整個城池的建設并不恢弘,也沒有其他古城,所遺留下來的許多曆代的建築和樓閣。
主城區也顯得并不大,而且兩百餘年的時間廣州一帶都很安定,百姓們休養生息,人口的增長十分迅速。
除去内城較高的城牆和還算規整的布局,外面還陸陸續續的經過多次的擴建和修繕,顯得十分随意和混亂。
如果從天上看去,現在的廣州城,就跟一隻大頭葫蘆似得,經常城門外又會圍城一座小城,顯得有些奇形怪狀。
穿過外圍在地震和洪水中,損毀嚴重,十分破敗的城門。
能看到裡面已經被清理出來的一大片平地,有些地方還殘留着磚瓦的痕迹,想來之前這一帶,都是有百姓人家的。
繼續向北,穿過一座石拱橋,跨過一條貫穿外城的小河,就抵達了廣州府内城的城門處。
不同于外城牆的破敗,和周圍房屋的損毀。
内城牆依舊是完好的,并排的三扇城門,似乎再向世人彰顯着,昔日城門處繁華的景象。
城門上還豎立着三層的城樓,從外觀上看也沒有太大的損壞。
隻不過因為朱由校要進城的關系,此時的門樓上,早就已經沒了人影。
穿過城門,在周圍護衛的護送下,車馬徑直向前。
中央的道路十分寬敞,并排可以通行八架馬車,這條路就是廣州城内的主幹道了。
道路兩旁幾乎沒有什麼平民百姓的住宅,清一色的都是一座座連成一片,或是湊成一群的商鋪。
幾乎都是二層高的閣樓,隻有極少數在災難中倒塌或是損毀。
大部分看上去還都不錯。
兩旁的道路上此時也是擠滿了人,但從穿着上來看,沒有太多的普通民衆。
幾乎都是穿着绫羅錦緞,衣着考究的商賈富戶,還有一些,穿着灰布短褂的雇員。
隻要朱由校所乘的馬車靠近,那些商賈門就會指揮着各自的手下,揮舞着手中的條幅。
至于條幅上寫的,不過是些馬屁之言,他并沒有認真去看。
還有的商賈,見到車隊要過來了,就讓吓人從店裡面推出來幾車熬好了粥的推車,就順着車隊的方向在道路兩旁往前趕。
要說這些商賈施粥行善,确實是好事,但是他們的做做,卻又一點也不低調,令朱由校心中十分反感。
一個個推車雇員的身後褂子上,都龍飛鳳舞的繡着各自商号的大字,就背對着車隊一直在前面走,生怕他看不見一樣。
如果說這些商賈富戶,自從災後就開始天天這樣施粥行善,朱由校也不會說什麼。
畢竟做善事不留名,雖然值得推崇,但是商賈們追求樂善好施的好名聲,也是人之常情。
但事情并不是這樣,今日的這些商家們,絕大多數都是在遇到地震和水災之後,就倉皇逃出城外的。
對于救災沒有貢獻不說,因為他們當中的糧商一起出逃,帶走了城中的大部分糧食,導緻了幾乎九成以上的店鋪停業。
從而才引發了城中,一系列的動蕩。
朱由校并不是外表上那樣的十一二歲的孩童,他是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更是在後世那種複雜的社會染缸中,浸泡過的。
了解了這些商賈的所作所為,知道了他們是這幾日聽到了疫情解除,才陸續回到廣州城的,讓他如何對這些商賈們有着任何的好印象?
不想繼續看外面商賈作秀的朱由校,合上了簾子,回頭看到一臉平靜的徐光啟。
詫異地問“徐先生不生氣嗎?
這些商賈如此作秀,真當本王是五歲孩子了!
”
“殿下,無奸不商,你今日所見的具是商賈本性,不足為奇。
”徐光啟平淡地說。
其實就在昨日,商定好王爺今日進城之後不久,徐光啟就聽到了風聲。
有一些有門路,又想讨好他的捕快,就悄悄跟他說,商賈們想要沿途組織遊行,歡迎讨好王爺。
徐光啟本身對此是反感,抗拒的。
但他并沒有派人阻止,或是改變殿下的行程,他就是想讓殿下,親眼看一看這些商賈的可惡嘴臉。
朱由校不認同徐光啟這種無奸不商的偏見,于是反駁道:
“誠信,方是商之根本,先生偏激了。
”
“殿下,誠信确實是為商之本,但是誠信的經營也限制的商賈的發展,不奸不商,無奸不巨啊!”
徐光啟能看到殿下眼中的不認同,他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假如殿下經營着一間酒樓,生意不錯,但是盈利不多,殿下會怎麼做?
”
“增加新的利潤更高的菜品,擴大經營,然後再連鎖拓展,開分店!
”
朱由校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又緊接着補充道:
“開分店之後,培訓好掌櫃和主廚,嚴格控制菜品的安全和質量,禁止私自漲價,全部店鋪一個價格,這樣既可以守住誠信,也能所獲頗豐,成為巨富。
”
徐光啟又被朱由校新奇的想法說的一愣,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
“殿下說的也不錯,按照您的方法,如果店鋪不多,監守有道,确實可以既誠信又賺錢。
”
“但如此,隻能限于一城一地,三五家店鋪,您或許比之前賺錢,但依舊成不了巨富。
”
“因為一但您的酒樓開的多了,人員就會很多,多則生變啊。
”
“您的本心或者是堅守誠信的,但是當人多了,你怎麼監管的來,您沒辦法保證每一個人,都和您一樣能堅守誠信,必然會有些人從中偷奸耍滑。
”
“而您作為東家,一個人一年給您賺了一千兩,另一個人給您賺了五百兩,在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情況下,您會提拔哪一個?
”徐光啟笑着問。
朱由校知道這前面有坑,但他還是誠實的選擇了第一個人。
“那麼殿下,這個給您賺一千兩的掌櫃,就是一名奸商。
”
“經商逐利是本性,有些時候您無法看的那麼全面,如果隻看結果,您提拔的所有掌櫃,幾乎都是奸商。
這時候,就算您本人是誠信的,但您賺的錢,卻不是誠信所得。
”
“無奸不商,說的不是一個人的誠信,而是經商的手段。
”
“有些時候,為商不奸,就難以生存!
”
“微臣這正好有這樣一個例子,正是前些年發生在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