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中秋詩會,除了橘子洲上,另外還多了一些遊江小舟。
湘江之水平闊,在上頭泛舟,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李伯言登上橘子洲,便見到仇巾眉攙扶着陸遊,在那兒看着隔江之上的紅楓林。
卧槽!
我老奶奶都不服,就服你陸放翁了,這麼多書童,你居然讓仇姐姐上侍女?
上前的腳步不住地加快了……
然而見到仇巾眉手裡抱着貓的時候,才暗松了一口氣,感情他方才那個角度有些想歪了。
仇巾眉看着李伯言面色上複雜的神情,古怪地問道:“你這麼什麼意思?
”
李伯言一愣,旋即笑道:“放翁啊,子充公怎沒過來?
”
“子充回廬陵了。
說是想到家中看看,閑住些日子,若是子直準備立新學了,再去請他也不遲。
”
“這樣啊,也好。
”
“務觀,誰來了,怎不介紹介紹?
”聲如洪鐘的老邁之音,從李伯言背後響起。
李伯言回身望去,天色漸暗,倒是看不清是誰,隻是那白髯自鬓間一直蓄到下巴,兀的看去,倒是有些美髯公的意思。
“晚生不才,不知老翁是……”
陸遊笑道:“大郎,正要給你介紹呢。
留仲至公,應該聽說過吧?
”
李伯言唬了一大跳,卧槽!
又是一巨頭啊!
留正跟趙汝愚搭過班,之前孝、光二朝,便已經是當朝重臣,周必大名氣大,是因為他的文氣,但是留仲至如雷貫耳,真的是趙宋王朝中的賢相名列。
“晚輩李伯言,見過留仲至公。
”
“原來是放翁心心念念的李家大郎啊,好,好啊!
某在家中緻仕閑居,聽聞荊湖南路遭遇天災,居然因為你,硬生生地扛了過去,百姓安居樂業,流民居有所依,此等韬略,實為經天緯地之大才也!
”
“……”
留正的一通誇贊,讓李伯言頭皮發麻,什麼鬼,經天緯地,自己隻想發财,順帶着幫幫難民啊,“真是折煞晚生了。
此次治災,乃各州州長齊心協力,維穩糧價所緻,非伯言一人之功,仲至公此言,實在是太擡舉晚生了。
”
“好了好了,汝之功勞,自有官家恩賞,我這老叟也就嘴上誇誇你們這些後輩了。
子直啊,哎喲,子直啊,餘生能見到你,真是吾之大幸也!
”
留正聽到趙汝愚的聲音,有些激動地循聲望去。
趙汝愚先是一愣,然而欣喜若狂。
這位亦師亦友的同朝好友,這聲音化成灰……額,也認得。
“仲至公,诶喲,子直見過仲至公。
”趙汝愚在放翁、周子充、留仲至面前,就隻能行晚輩禮了。
“嘿嘿,你我之間,還有的找行禮?
”留正抓着趙汝愚的手腕,兩人并肩而行,走到那燈火搖曳地長桌邊上,李伯言、葉适還有趙葵、趙範、潘……什麼鬼!
黑炭咋也跟過來了?
方才混迹在黑夜中,李伯言居然沒看見潘超?
不對啊,船上怎沒見他?
“潘子,你咋也來了?
”
潘超腆着個肚子,就跟自己已經是狀元郎似的,嘿嘿笑道:“大郎,咱是自費過來的。
”
“……”
趙葵與潘超年齡相仿,笑道:“議遜兄,既是同門,趙相怎能厚此薄彼啊。
”
我厚你個瓜皮!
“潘子,你跟阿葵好好交流交流,我這太忙,待會兒就估計不到你了。
”李伯言趕緊麻溜地尿遁了,這待會兒詩會,出洋相了可該怎麼辦?
對了!
李伯言轉身的時候,靈光一閃,把還在跟趙葵互報家門的潘超給?了過來。
“潘子,咱倆是同門吧?
”
“是啊。
”
“那你丢臉,等于咱倆都丢臉吧?
”
潘超黑着個臉,“幹嘛非得我丢臉啊,我可是文曲……”
“得得得,文曲星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你自個兒現在幾斤幾兩,心裡不會沒點比數吧?
”
“……”
李伯言摟過潘超的肩,說道:“待會兒,你就泛舟去,别參加詩會了。
”
“憑啥啊!
我那太爺還在場呢,要是我不露兩手,我太爺準把我回去一頓打。
”
“你……你太爺怎麼也來了?
”李伯言四周張望了一下,“哪兒呢?
”
潘超輕聲道:“江上呢,指不定什麼時候上岸來。
我也是有準備的。
”
“你準備啥了?
”
“《卧春》啊。
”
“我教你的那首?
”
“是啊,先生都說好呢。
”
李伯言頭有點疼,說道:“現在都金秋了,你卧你個大西瓜皮的春。
這念出去不是贻笑大方麼?
”
“啊?
那咋辦?
”
“我估摸着,待會兒作詩不外乎以景為題,這麼的,我現在教你一首簡單的,甭管應不應景,能湊合,總比你這卧春要強。
”李伯言也是懵逼了,還整這麼一出,這潘超今後就是個定時炸彈啊,這麼咋辦是好?
李伯言想了想,得找個簡單的詞來,“你聽着,水悠悠,路悠悠,隐隐遙山天盡頭,關河又阻修。
”
“你聽着,水悠悠,路悠悠,隐隐遙山天盡頭,關河又阻修。
”
“……@#¥%,前三個字不是!
”
“哦。
說清楚啊。
”
“下阙是……”
李伯言教了潘超不下五十遍,最後總算能順利的将如此之短的上下阕背下來了,也是抹了一把汗。
兩人又鳥悄地将詞抄了好幾遍,讓潘超以備不時之需。
天色漸暗,酒、果皆放在了長桌之上,衆人就座在邊上,不少還在跟留仲至、趙汝愚、陸放翁寒暄的湘江才俊,也都回到了位置上。
唐朝乃“詩的天空”,而宋朝則是“詞的黃金歲月”。
宋詞的繁榮得益于晚唐和五代詞人的努力,南唐李煜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已将詞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宋朝,“詩言志”下面的“歌永言”,已換成了“詞言情”。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詞能不火嗎?
詩會上多為唱酬,所講究的規矩甚多,以至于别說李伯言、潘超之流,就算是趙葵、趙範都不敢上桌,乘坐小舟鳥悄地溜了。
這出洋相了,不僅僅丢臉,還得喝酒,還是别觸那眉頭了。
他們這些後輩,也就待會兒等唱酬結束了,讓那些長輩大儒定個詞牌亦或是題,然後自己在發揮獻詞。
趙葵看着遠處的嶽麓書院,問道:“大郎,要不咱們去遛遛?
”
“不準!
”
耳畔響起陳傅良詭異地喝令聲,吓得趙葵差點一下子翻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