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凜然,但因為賈寶玉等人在此下棋不肯離去,此時早有婦人用布簾子把亭子圍了一個嚴實,地上又放上了一盆炭火,所以亭子裡其實比賈琮的房子還要暖和一些。
隻不過賈琮卻沒心思在此陪賈寶玉下棋,因為自己一個二十幾歲的靈魂,前世因為鐘愛圍棋還是業餘三段的段位,此時與賈寶玉下棋,這不是明擺着欺負小孩子嘛,賈琮可不想學探春還要弄個旗鼓相當什麼的。
于是隻見賈琮笑道:“我自然是下不過寶二哥的,還是你們自己下吧。
”
隻不過賈寶玉卻隻會對如花似玉的姐妹們百般遷就,如今聽見賈琮拒絕,隻當是掃了面子,于是冷聲道:“都說琮哥兒自從上次大難不死,反而因禍得福得了宿慧,讀書過目不忘,如今就連我這個哥哥也不放在眼裡了嗎?
”
賈琮倒不是害怕賈寶玉,雖然賈寶玉比賈琮大那麼幾個月,還是榮國府最受寵的公子哥,但是君不見他原著中那般厭惡賈環,也并不能真正把賈環怎麼樣,這就是賈寶玉的心性,更何況賈琮與賈寶玉還隻是堂兄弟。
然而賈琮又想着自己日後終歸還是要生活在這府裡,弄的太僵也不好,眼睛一轉就有了主意,說道:“寶二哥既然有興緻,那我們就下一局也是無妨,隻不過我們就這樣對弈也沒意思,不如各添一點彩頭如何?
”
說完,賈琮就坐在黃花梨木棋桌旁探春剛才坐的位置。
“哦~你想要賭什麼?
”賈寶玉也沒有想到賈琮會提出這樣的建議,隻不過在三個妹妹面前,他是絕對不會退縮的。
賈琮眼珠一轉,說道:“我瞧着寶二哥你這套棋桌棋子倒是不錯,寶二哥若是不慎輸了,就請把它贈與弟弟我如何?
”
看見賈琮如此自信,賈寶玉反而被氣笑了,要知道往日裡二人也不是沒有下過棋,每次就沒有賈琮嬴的時候,賈寶玉不相信才這麼兩三個月,這賈琮不僅讀書厲害了,就連這圍棋也厲害?
“就依你,我輸了這棋盤棋子全給你,若你輸了又如何?
”賈寶玉受了激,但是總算沒忘了問賈琮的賭注,雖說賈琮的那些玩意他也是看不上眼的。
“我輸了你想要什麼隻要是我有的都可以,如何?
”賈琮随口就許下了一個空頭支票。
但是賈寶玉也不以為意的點頭答應了,于是二人猜先,賈琮執白先行。
隻見賈琮右手的食指與中指輕輕的夾起一粒白子,然後就随意的放在了去位人官位上。
這第一手其實就是星位小飛挂,把圍棋分成四大區域,東北是去位、西北是上位、東南是入位、西南是平位,然後再把十九道用十九個字來标識,這十九個字是“天地人時行官鬥方州日冬月閏雉望相生松客”。
開頭幾手自然用不着太多的思考,賈寶玉便拈一顆白子落在“去位人官”那個點上。
三春笑盈盈的在一旁觀戰,雖說都希望賈寶玉嬴的多些,倒不是怕賈寶玉輸了黃花梨木棋桌與赤玉瑪瑙圍棋,在她們如今的年紀和所處的家庭環境也不會意識到這些東西的昂貴,隻不過是因為平日了與誰親近就希望誰嬴罷了。
幾十手棋過後,賈琮已經基本勝利在握。
後世業餘三段的靈魂,如今欺負賈寶玉這樣一個小童子,簡直就是用大炮打蚊子嘛。
再看執黑的賈寶玉,雖說才僅僅五十手,卻已經是讓他越下越吃驚,雖說不明白是為什麼,但是隻要是懂得下圍棋的就可以看出黑棋已經盡落下風。
二人又下了幾個回合,賈寶玉突然擡頭盯着賈琮默默不語,他實在想不明白,賈琮的圍棋如何就突然這般犀利了?
這時小亭外的風仿佛更大了一些,堆在天邊的灰暗雲層象吹氣一般膨脹起來,雲層的顔色逐漸變濃變黑,然後竟然有閃電噼啪作響,接着就是雷聲隆隆,眼看一場冬雨即将滂沱而下。
“我們輸了。
”賈寶玉之所以說我們,是因為六十手之後探春就一直在一旁幫着他支招。
“這盤是我大意了,我們再來一盤!
”說完之後,賈寶玉急急的把瑪瑙棋子重新歸位。
賈琮呵呵一笑,說道:“寶二哥說的極是,其實今日是寶二哥與三妹妹先下的幾盤費了太多的心思,所以這才叫我撿了一個便宜,其實若論棋力我還是不如寶二哥的,所以也不用再下,這盤的彩頭也就算了,不過是兄弟之間說笑罷了。
”
賈寶玉與三春都沒有想到賈琮會變得如此會說話,縱然是輸棋的賈寶玉也發不出火來。
隻不過賈寶玉是何許人也,再貴重的器皿玩物在他看來也隻不過是一些俗物罷了,但是在弟弟妹妹面前面子卻是不能丢的。
“這盤是你赢了,喏,棋盤連帶棋子現在都是你的了,又值當個什麼,改日我定在赢你回來!
不過現在你還要再陪我下一盤!
”
賈琮得了實惠,自然也不會與賈寶玉争辯什麼,這黃花梨木棋桌一套與赤玉瑪瑙棋子要是放在後世,随随便便也能賣上六位數;如今賈琮雖說也并不會帶出去賣銀子,但是留在屋裡也能夠提升自己的品味不是。
就如今賈琮住的那幾間小屋,還有屋裡的那些器皿,真是妥妥的太寒酸了,實在配不上他這榮國府公子的身份啊!
隻不過得不到長輩的疼愛,所以隻能自己自力更生,努力積攢了。
然而縱然賈寶玉不把這黃花梨木棋桌與赤玉瑪瑙棋子當一回事,一旁的探春卻是個識貨的,隻聽她一旁冷不防插口說道:“琮哥兒,這黃花梨木棋桌與赤玉瑪瑙棋子可是老太太賞二哥哥的,你隻不過是嬴了一盤就敢要走,不太好吧?
”
探春一心恨不得自己脫胎在王夫人的肚子裡生出來,再說賈琮還是大房的庶子,心裡自然要向着賈寶玉多一些。
隻見賈琮微微一笑,說道:“三妹妹說笑了,這是可不是我自己硬要的,而是寶二哥哥一諾千金給我的,哥哥給弟弟一套圍棋玩物,弟弟不要豈不是不給哥哥臉面嗎?
寶二哥哥,你說是不是?
”
這時賈寶玉已經性急的把黑白兒子都歸在了紫砂缽裡,聽了二人的對話不以為意的說道:“三妹妹不用說了,琮弟喜歡給他就是了,改日我們再去老祖宗哪裡再要一副好的就是了,現在我們再來一盤,定要赢了琮弟不可。
”
探春聽了莫可奈何,神情複雜的盯着賈琮直看。
就在此時,隻聽亭外一道好聽的聲音傳來:“吆~讓我這一頓好找,原來你們大家是藏在這裡玩呢~!
外面這般幹冷的也不怕凍着嗎?
”
随着聲音落下,一位漂亮的女子帶着一隊丫鬟婆子翩然而至。
賈琮側身看去,隻見這名女子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绾着朝陽五鳳挂珠钗,項上戴着赤金盤螭璎珞圈,裙邊系着豆綠宮縧,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一雙丹鳳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流,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聞,這不是王熙鳳又能是誰。
亭中幾人看見來人都笑着叫了聲‘鳳姐姐’,王熙鳳這時才看見賈琮也在,于是說道:“今日你們先生過府來辭了館,二位老爺正在設宴款待,如今正要招你們過去拜謝先生,正好琮哥兒也在,寶玉你們兩個快過去,省的遲了受罰。
”
賈琮偷偷的打量着此時才十五六歲的王熙鳳,暗想這時隻怕她才與自己那便宜哥哥才成親也不久吧,果然是好一個風流人物,不愧是十二钗正冊上的人物,白白的便宜了賈琏那厮了,扭頭再看看如今還未長成的三春,很明顯是還不能比較的。
隻是賈寶玉聽見賈政召喚,立刻就仿佛慌了神,隻見他急急的過去拉着王熙鳳的衣袖問道:“好姐姐,老爺喚我們除了拜謝先生可還有其它事,好歹告訴我一兩句,我也好有個底。
”
王熙鳳嬌笑道:“瞧把你吓的,你們先生要走也是早就定下的,難道辭師祝詞也不會了嗎?
你看看琮兄弟就不見一點慌亂。
”
聽見說到自己,賈琮這才笑道:“鳳姐姐說笑了,我哪裡是不怕,隻不過是皮糙肉厚反正也是受慣了家法的,大不了再添一頓也是無礙,所以這才顯得無動于衷,沒想到如此反倒叫鳳姐姐高看了一眼。
”
大夥兒聽賈琮如此自嘲,頓時都大笑了起來,賈寶玉因為先前輸棋心情不快,此時看賈琮竟也順眼了不少。
王熙鳳妩媚的白了賈琮一眼,道了一句:“誰不知如今的琮哥兒好學上進,那先生可沒有少在兩位老爺面前少說琮哥兒的好話,如今又哪裡還用得着家法,也就更用不着害怕了。
”
賈琮隐約有些明白王熙鳳為什麼想要挑起自己與賈寶玉的争端,但是這是大宅門組成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隻要沒過了底線,賈琮倒也不會太過介意。
王熙鳳看見賈琮不接茬,于是繼續說道:“讓你們過去辭師隻是其一,另外可能還有考校一二的意思,寶兄弟過去的路上不妨把近日的功課在溫一溫,寶玉與琮兄弟還是快先去吧,免得太遲了受罰。
”
賈寶玉賈琮謝過了王熙鳳,帶着各自的丫鬟急忙而去。
剛走了兩步,賈寶玉仿佛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急急的又交代了一句:“鳳姐姐,勞煩你使人把那一套圍棋連帶座椅都送到琮哥兒屋裡去。
”
王熙鳳不解何意,一旁的惜春頓時笑嘻嘻的解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