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了尤家姐妹同行,福船上仿佛立刻就增添許多顔色一般。
尤二姐還多是在賈琏艙中不太出頭露面,倒是尤三姐每日裡各處言笑宴宴、眸光盈盈,那璨然一笑,霎時間引的薛蟠兩眼放光。
這次尤三姐跟着同行,說是姐妹兩個借着機會回老家探望,但是賈琮卻知道,尤家般至京都已有好些年,她們老家裡哪裡還有值得千裡迢迢去探望的親戚。
醉翁之意不在酒,隻能說尤家女子個個都很大膽。
尤三姐自幼與寡母扶持生活,大姐守得雲出見月明,如今已由妾室做到了甯國府當家女主人。
如今尤二姐又正式跟了賈琏為妾,結局還不敢說,但是從賈琏願意帶着她千裡下江南來看,寵愛倒是做不得假的。
察言觀色、善解人意,是立志要做豪門妾室最要緊的本事,這一點尤家老母專門教過,後又有尤氏言傳身教,尤家姐妹都是冰雪慧心之人,如何與貴公子相處,揣摩他人心意不過是平常。
然而直到今日,尤三姐經過連日相處之後,反而卻更看不清賈琮這個人了。
一個庶子短短幾年時間,竟然已經成長為堂堂榮國府最得重的第三代,就連昔日賈老太君的心頭肉賈寶玉,如今與之相比也要黯然失色。
賈琮的種種事迹,就如同那一團耀眼的火焰,尤三姐仿佛化身飛蛾也要往上撲……
乘船雖然舒适,但是長時間困坐在方寸之地也是煩悶,如此最好消磨時間的不外是看書下棋了。
賈琏與薛蟠都是沒有定性的,所以棋藝可想而知,反倒是尤家姐妹比他們還好些。
此刻尤三姐正與賈琮對弈,由于想着心事,打量賈琮的時間不由就有點久了。
旁邊觀戰的薛蟠立刻就嚷了起來:“哇,這是何意思,你二人就這麼含情對視了!
”
賈琮笑道:“薛大哥不要戲谑。
”
尤三姐也道:“薛大爺說笑了,不過是下棋罷了,哪裡就有你說的這樣難堪。
”
薛蟠口無遮攔慣了的,哪裡能聽别人的,繼續笑說道:“瞧着棋下的,都不用看棋盤棋子,竟看人卻是何意,還真當我們都看不見嗎。
”
聽薛蟠這樣挑明的說,饒是尤三姐抱着這樣的心思臉上也有些挂不住。
好在這時尤二姐笑着解圍道:“薛大爺眼光犀利,隻不過您若不是也盯着人看,又如何這樣明了,還是說薛大爺您也是另有深意?
”
這話一說,賈琮賈琏聽了哈哈大笑,薛蟠先是為之一愣,繼而也就順勢哈哈笑道:“是又如何,我這人就是有什麼說什麼,二姐你現在跟了我們琏二哥,做弟弟的隻有尊敬不敢有半點非份之想,然而經過先前的一路相處,我對三姐也是情有獨鐘,若是也能得三姐垂愛,我薛蟠保證絕對給她錦衣玉食享之不盡。
”
衆人也沒想過薛蟠會這樣直白,但想想他平日的為人若不是如此反倒是奇怪了,于是隻等尤三姐是何回應。
隻見尤三姐錦袍玉冠,腳下蝴蝶履,渾身上下無一不顯精緻,又見她此刻拈棋可見那指尖瑩潤勝過棋子,指甲也是精心修飾過得。
大家正等着她給薛蟠回應,然而卻隻見她先是拈棋沉思,半響才‘哒’的落在了右上角,端是一步好棋,落子的姿勢也是那樣優雅迷人。
“哎呀,成是不成你到底也給我句話吖~”薛蟠顯得心急難耐。
這時尤二姐見妹妹不做聲,哪有不知道她心事的,當下也不能太傷了薛蟠的面子,于是笑着圓場道:“哪有人這樣直白的,這樣讓我三妹一個女子如何回答……”
這時隻聽尤三姐卻接着話往下說道:“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薛大爺既有此意,需得先在棋藝上勝過我再說。
”
薛蟠一聽,雖明白自己棋藝卻是不堪,但好歹還有機會不是,倘若僥幸赢上一盤,那豈不是太美不過了。
如此一想,薛蟠立即滿口就應道:“好,就比棋藝,三姐隻要說話算數就好!
”
然而薛蟠又哪能想到,尤三姐隻說了赢過了棋藝再說,如此也就表示一切還是要看尤三姐的心意,否則接下來尤三姐再提出要比刺繡也不算違背規則。
這時薛蟠有了盼頭,自然不再耐煩等賈琮尤三姐下完這盤,當下就嬉笑着求賈琮讓過自己先下。
賈琮倒是看破了尤三姐的這小手腕,但是也不說破,當下就起身相讓。
于是薛蟠與尤三姐分持黑白重下,然而不過舟行六、七裡,薛蟠的棋就已經輸了。
隻聽尤三姐清脆道:“薛大爺還要再戰嗎?
”
薛蟠自然不肯輕易服輸,回答道:“這樣大事自然不能一局而定,需得五戰三勝方顯公正。
”說這話時,明眸望向篷窗邊的張原。
張岱笑道:“燕客的棋哪能與介子比,互有勝負,那是吹牛。
”
張萼面不改『色』道:“介子授我三子我勝得多,授二子我負得多,這豈不是互有勝負,這局我是大意了,是我貪看你美.色,所以才輸了,待我們再來下過。
”
尤三姐面泛桃.色,将手裡一枚白子輕輕丢回棋罐,先是眼望了賈琮一眼,然後才回過首來回答道:“那小女子就再向薛大爺請教一局~”
看着二人繼續,但是就這水平賈琮卻不耐煩再看,于是笑道:“你們慢慢下,我有些倦了,先回艙室歇歇。
”
薛蟠與尤三姐下棋時,賈琮回到自己艙室自拟了一題『春』秋經義題,用了大半個時辰寫了一篇經題八股,船身微搖,隔艙敲棋笑語不斷,不覺倦意襲來,就伏在小案上小睡片刻――
香菱輕輕收拾好筆紙,又把磨好的墨洗掉,然後拿起一本詩集緩緩而讀,一主一婢相得益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賈琮睡的正香,突然隻聽艙外薛蟠連叫:“十五郎,十五郎醒了嗎~”
香菱忙出去小聲回話:“薛大爺請小聲點,我家十五爺還在睡着呢。
”
“哦,如此也罷了,原本還想與他讨個注意的……”
這時賈琮已經完全醒了,于是直起有些發酸的腰說道:“請薛大哥進來吧。
”
外間聽見賈琮的聲音,薛蟠立刻繞過香菱,邊進艙室邊大聲道:“妙極,妙極,這尤三姐果然與衆不同,真真是求之不能得倍感珍稀。
”
然後不待賈琮說話,又自顧大發感慨道:“這世間美女都藏在深宅大院,我等想看一眼都難,天教有這一等如尤三姐般奇女子女子,既美貌又多聰慧,與我等正是才子佳人般配。
”
賈琮搖着頭笑:“薛大哥,你倒是大言不慚,敢稱才子,難道是錢财的财嗎。
”
薛蟠嬉笑道:“難道會寫些臭八股、歪詩詞就是才子了?
我吃酒鬥牌、射箭走馬、撾鼓唱曲、撥阮投壺,樣樣來得,豈不能稱作纨绔才子!
對了,我這叫做視功名如糞土,不像你一心隻想着科舉做官。
”
這時外面賈琏正好也走了進來,與賈琮對視了一眼,然後二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賈琏笑道:“蟠兄弟,聲.色犬馬你找哥哥我就是了,何必在這兒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呢,難道真有正經官讓你做你還不做了?
隻不過琮弟的天資我們是羨慕不來的~”
薛蟠聽了頓感無奈,說道:“誰說不是呢,隻不過說着玩笑罷了,剛才與尤三姐下棋,我盡然一敗塗地一盤也不能勝,現在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提出和她再下了;然而我卻敢說,隻要十五郎去下,就算尤三姐能赢隻怕多半也是故意要輸的。
”
賈琮笑道:“薛大哥這話說的,難道說你已然放棄不想赢取美人芳心了?
”
薛蟠道:“玩不過她,這女子太聰明,我薛大官人喜歡婦.人,但是我也不喜歡被婦.人耍着玩~”
說到這裡薛蟠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換了一副面孔瞪起眼睛說道:“隻不過我還真是不信了,我薛大官人就這樣拿一個美嬌娘沒辦法了!
先說好了,我知道她隻怕是對十五郎你有些意思,但是我們兄弟就公平競争,絕不許為一女子壞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這個琏二哥來做證!
”
賈琮無奈道:“其實我倒是無所謂,隻是薛大哥要赢得芳心我自然祝福。
隻不過可不許使下三濫手段,強搶啊、下.藥什麼的,怎麼說都是親戚不是。
”
薛蟠臉上一紅,笑罵道:“胡說,我薛大官人縱橫歡.場,何時做過那種事,我最多準備用銀子砸,屢試不爽,這次我同樣多準備金銀珠寶,我就不信還要女子不愛這個的,再說我們江南之行時日曠久,十五郎雖占了些先機,但是我就不信這次還赢不了你,隻别怪我太俗就是了~”
“就是比銀子,你還以為你能比的過十五郎不成?
”賈琏這話一說,薛蟠立刻就啞口無言了。
要說薛家的底蘊肯定要高過賈琮,但是那不是薛蟠一人的,甚至薛蟠都還不能完全做主,這樣比較還真比不過賈琮的現銀子多。
“我一大俗人拿銀子砸人,十五郎一大秀才,很快還要做舉人老爺,豈能做這樣的事!
”說完這一句,薛蟠立即又轉頭對着賈琮嬉笑道:“十五郎你說我說的可是?
”
賈琮頓時無語了,這薛蟠千裡迢迢下金陵,名義上是打理家族生意,但是以賈琮看來,更是為六朝金粉、花天酒地而來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