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林文珺把江甯托在鄰居劉姐家，自己一早就換衣服出門。

　　劉姐難得看到林文珺打扮，笑眯眯誇獎：“喲，小林啊，蠻少看到你這麼打扮的哦，還是這樣子好看。
”

　　林文珺把她過去的衣服裙子都翻出來挂在大衣櫃裡，她現在每天都要出門，一天換一套，這幾天就沒重過樣。

　　“最近要出去。
”

　　“還是打扮打扮精神得多。
”

　　劉姐要上班，家裡上高中的女兒也在放暑假，就讓大女孩帶小女孩。

　　江甯抱着彩色蠟筆和新買的娃娃禮盒到了陳姐家：“菲菲姐姐！
”

　　陳菲一看見江甯抱的娃娃禮盒眼睛就亮了：“你新買的玩具啊？
”

　　“嗯！
媽媽給我買的！
”江甯把禮盒捧起來給菲菲姐姐看。

　　陳菲瞄一眼媽媽，一本正經的跟江甯說：“我要寫作業，你自己先玩，等我寫完作業再陪你。
”

　　林文珺把昨天買的熟菜也拿了過來，整一盒都是沒動過的：“給她們倆中午吃。
”

　　劉姐也不跟她客氣，拎着包準備出門上班，轉身叮囑女兒：“冰箱裡有飯菜，中午你們自己吃飯哦。
”

　　江甯擡起頭，大聲答應：“好~”

　　等兩人一關門，陳菲就扔掉筆，趿着塑料拖鞋“哒哒”跑過來：“來來，到我房間來！
”

　　說是她自己的房間，其實就是個兩平米的小陽台，裝了一扇門，再拉上碎花窗簾，就是陳菲的小房間了。

　　小陽台放不下書桌，陳菲就在客廳飯桌上寫作業。

　　她把江甯帶進陽台。

　　陽台上支了一張鋼絲床，牆上貼着五花六色的貼畫，上面的人江甯不認識，但字是認識的。

　　貼畫印着“小虎隊”。

　　鋼絲床下擺了幾個矮櫃，這就算是陳菲的衣櫃了，她拉開最下面的抽屜，從裡面摸出個塑料包。

　　江甯被菲菲姐姐這神秘的舉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歪腦袋看着，還不自覺得壓低了聲音：“是什麼啊？
”

　　陳菲拿出她的娃娃：“這是我的。
”

　　劉姐很寵愛女兒，雖然女兒已經讀高中了，但她喜歡，就買給她了。

　　這跟江甯的娃娃套裝可不能比，這個娃娃隻有一身最普通的衣服，但陳菲照着動畫片裡的樣子，給她的娃娃做了許多衣服！

　　“哇！
”江甯瞪圓了眼睛。

　　“現在我們的娃娃是朋友了。
”菲菲姐姐這麼對江甯說，她還找出一張紙牌子，上面寫上“紅房子西餐廳”。

　　給兩個娃娃換上漂亮的裙子，就坐在紙牌後面。

　　“她們一起逛街，一起去吃西餐。
”陳菲突然問，“你去吃過西餐吧？
”

　　江甯點了點頭，爸爸帶她和媽媽去過，那天她穿了特别漂亮的小裙子，全家一起去的鋼琴西餐廳。

　　餐廳裡一直有人彈鋼琴，吃飯之前還有熱餐包吃，不是一片一片的，是像《阿爾卑斯山山的少女》裡，海蒂吃的那種圓圓的雪白的小面包，面包還放在襯着雪白餐巾的籃子裡。

　　穿西裝的服務員，會把餐巾抖開，鋪在客人腿上。

　　媽媽很喜歡奶油湯，還吃了什麼，江甯不記得了，她都不認識，但她很喜歡西餐廳，到處都亮晶晶，像公主住的房子。

　　但是媽媽說那裡吃飯太貴，開一次洋葷就好了。

　　江甯歎口氣，但她又覺得這幾天的媽媽很不一樣，也許媽媽會同意爸爸帶他們再去一次西餐廳的！

　　鋼琴西餐廳當然比紅房子要高檔得多，陳菲聽了十分向往，她想了一下說：“那我們也來放音樂！
”

　　她又從床底下摸出磁帶：“小虎隊，你聽過他們的歌嗎？
”

　　江甯搖頭，她的同學裡也沒誰知道小虎隊的。

　　陳菲有一抽屜小虎隊的磁帶，她一盒盒慢慢挑選：“你沒聽過，我給你聽最好聽一盤，精選集！
”

　　陳菲有個聽英文用的錄音機，她把95精選放進錄音機裡，按下按鈕，眉飛色舞的告訴江甯：“我們學校活動好幾個班都跳這首的舞。
”

　　江甯一個小女孩當然還不懂菲菲姐姐的世界，但她是很捧場的聽衆，微張嘴巴，瞪圓眼睛，陳菲給她跳了一段小虎隊的《愛》。

　　“手勢要這樣比，這樣！
”她還翻出報紙給江甯看，電視節目報上用彩色筆畫了一個個圈圈。

　　“等放小虎隊的MTV，我就叫你一起看，他們可帥可帥了！
”

　　江甯被菲菲姐姐強制必須最喜歡蘇有朋，她指着畫報告訴江甯：“蘇有朋是全校第一，還考進了台大，台大你知道嗎？
”

　　江甯眨巴眨巴眼睛，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台大，但她用力給菲菲姐姐的偶像鼓掌。

　　林文珺和劉姐一起出樓道，劉姐走出門口才問：“你們是不是要搬家啦？
”

　　林文珺笑了：“是，我們給甯甯換了個學校，打算搬得離學校近一點。
”

　　“又要換啊？
”劉姐看着林文珺，難掩臉上的吃驚，“甯甯不是剛從你們老家轉上來的嘛？
”

　　才剛剛入讀一個學期。

　　“那你們再轉學，借讀費退不退啊？
”

　　那當然是不退的，林文珺搖搖頭。

　　劉姐感慨起來：“那你們真是舍得哦，換了什麼學校啊？
”

　　“換了個私立實驗小學。
”

　　“那花的錢不是更多，還是江老闆有鈔票，舍得給孩子花這麼多錢。
”

　　林文珺一怔，在劉姐提起這個之前，她隻覺得是應該的，她都把錢交了，江烨還能後悔？
但他确實一句都沒反對。

　　林文珺一邊出神一邊随口說：“甯甯戶口在外地，公立的好學校很難進去的。
”

　　劉姐一把拉住她，一臉“你還不知道啊”的神情：“小林！
從去年開始買房子就有戶口了呀！
江老闆賺大鈔票的，你們家肯定能買得起喽，滿兩年就能轉正啦！
”

　　“你不要不上心哦，小孩子長得飛快的，說中考就馬上中考了！
”戶口不在本地，就隻能回老家中考，兩邊學期進度不一樣，那就太耽誤孩子了。

　　劉姐說的是藍印戶口，有了藍印戶口就能跟本市居民享受一樣的待遇，等兩年轉成正式戶口，那就在這裡安家落戶。

　　現在房市低迷，開發商造的房子根本賣不動，買房子送戶口也是為了拉動房産銷售。

　　但這個政策隻短短實行了幾年，很快海市的經濟就飛速發展，買房子就有戶口這種好事，那是想也不敢想了。

　　江家是在江甯要讀初中之前，才想起買房落戶口的事。

　　而林文珺是因為兒子出生才擁有了第一套房産，在江烨所有的财産裡，她獨自擁有的也就隻有那一套房子。

　　“我們哪有那麼多錢買房子。
”買輛車再買套房，就把家底都掏空了，江烨還要擴大公司規模，他們目前隻能租房子住。

　　江烨天天拎着個大哥大進進出出，鄰居們又不是沒看見，也有人眼紅江家有鈔票，背後說一句，有什麼用，總歸是鄉下人。

　　劉姐用手肘碰一碰林文珺：“我聽說江老闆要買車哎，買輛車的錢笃笃定定買套房子了，你們就一直沒戶口辦暫住證啊！
”

　　在這一點上，林文珺是贊同江烨的，事實也會證明買車對他更有用。

　　“不着急的，我們剛起步慢慢來。
”

　　租房也一樣能改善生活，隻要政策取消之前，能上戶口就行。

　　林文珺依舊打車出門，她現在揚招出租車，一點心裡負擔都沒有，等到江烨買完車，她自己開車出門！

　　去童夢小學周圍的小區看了一圈，也沒找到租房信息。

　　二十多年後房中介遍地都是，現在可不一樣，有租房需求的人很少，根本還不成産業。

　　本地人大多是跟家人擠在一間小房子裡，等着盼着單位有天能分房子。
外地來打工的，哪有錢租兩居室的公房。

　　林文珺來回走了兩次，在街口小商店買汽水喝。

　　撬開瓶蓋猛吸一口，拿出手帕擦擦汗，店主問她：“你是來找人啊？
”

　　“我想看看這附近有沒有租的房子。
”

　　店主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現在誰家買房子不得掏空家底啊！
好不容易買了套房，自己不住，租給人住？

　　“這周圍的兩個小區啊，都是外銷房。
”

　　要花美金才能買的房子，要麼是外國人買走，要麼就是香港人台灣人買走。

　　“裡面的家具全部配套的，浴缸都是進口貨，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哦。
”

　　對現在的普通人來說，這樣的小區，無異是龍門，鯉魚翻身跳幾跳，都跳不進這種房子裡。

　　林文珺完全沒想到現在這個年代租房子這麼難。
她這才想起，他們到海市生活，一開始的衣食住行，都是江烨料理的。

　　現在住的房子，也是跟江烨朋友的公司借的。

　　林文珺無功而返，隻能另想辦法。

　　回到家，先去劉姐家裡接女兒，劉姐還沒下班，江甯和陳菲玩了一天，走出門的時候嘴裡哼着歌。

　　“向天空大聲的呼喊，說聲我愛你~”

　　林文珺的疲憊一掃而空，她牽着江甯的手問：“今天跟菲菲姐姐玩的高興嗎？
媽媽買了一箱椰汁，等會兒就送上來了，你記得給菲菲姐姐拿幾瓶。
”

　　“真哒！
”江甯牽着媽媽的手就要跳起來！

　　林文珺一下買了一箱，門口的小老闆高興都來不及，主動要給她送上門來。

　　“但是甜飲料不能多喝啊，現在放假，一天許你喝一罐，等開學我們開始喝牛奶。
”還是趕緊租房搬家，給江甯定牛奶喝。

　　江甯原來在老家的時候天天都能喝到牛奶，到了這裡反正沒跟上。

　　“那我兩天喝一罐，這樣媽媽也能喝一罐。
”江甯伸出手指比劃。

　　江甯當然喝過飲料，她常常喝，隻要跟爸爸出去吃飯，總能喝到各種飲料，上次爸爸帶她去吃飯，她還喝到了鮮榨的西瓜汁呢！

　　西瓜汁是要比可樂汽水都高級的飲料！

　　但在家裡能喝罐裝飲料，依舊是很奢侈的享受。

　　“不用省着，喝完了媽媽再買。
”林文珺脫下高跟鞋，挂起小皮包，剛要問女兒晚上想吃什麼，江烨回來了。

　　“給我弄點吃的，我晚上要出去。
”

　　江烨出門應酬，經常是涼菜一下肚，就拼起酒來，年輕的時候因為身強力壯根本不覺得什麼，到年紀大了，各種小毛病也都出來了。

　　林文珺翻了翻冰箱，她好幾天沒買菜了，冰箱裡什麼都沒有。

　　“荷包蛋面行不行？
”

　　“行。
”江烨大魚大肉吃得嘴裡無味，反而饞這一口。

　　林文珺煮了把面條，就用醬油香油調湯底，在面上蓋兩個荷包蛋。

　　江甯聞着味兒覺得饞了：“媽媽，我也想吃。
”

　　“好，給甯甯也煎一個。
”

　　一大一小，坐在小矮桌前等吃荷包蛋。

　　江甯喜歡吃煎到邊緣微微發焦的雞蛋，點上幾滴醬油，配剛剛送來的椰子汁。

　　江烨一邊吃面，一邊問女兒：“你真想去那個學校？
”

　　江甯點點頭，她很想去，她抱着椰汁罐子跟江烨說：“現在的學校，還沒原來的學校大呢。
”

　　老家的小學比她現在讀的地段小學要大多了，教學樓也更漂亮，就在少年宮旁邊，學校裡組織的活動也多。

　　幼兒園小學都在一起，表姐就住在樓下，江甯每天跟表姐一起去上學，等到周末還一起去少年宮學畫畫呢。

　　江烨最後一點不滿意被這話打消了，他隔着門，對在走廊裡的林文珺說：“我去租房子，你想住哪裡？
”

　　林文珺從窗戶外面伸手進來，拉開房間裡面挂着的窗簾：“我想買房子，我們貸款買房子。
”

　　江烨剛挾起來的荷包蛋落進面碗裡，濺起幾滴醬油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