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前一天喝了酒,宿醉狀态下逃不出去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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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隻是默默的扒拉着那焦炭一般的屋子。
不知過了多久,廢墟上忽的有人叫了一聲,衆人紛紛向他看去,那人的手不住的指着一個空擋,“在……在這裡。
”
找到了?
紀恂的面色一下沉了下來,他看了眼紀绮,連忙急趕了幾步跑了過去。
那堆殘梁斷柱很快被衆人移開,下頭是一具被燒成了焦炭的屍體。
他還保持着睡着的動作,擺成一個大字型攤在床鋪的位子,整個身上臉上都被燒毀,全然看不出原來的面貌。
卻是紀恂隻看了一眼,壓抑在心中的悲怆再也抑制不住,他狂吼着“爹!
”,一把沖上去要抱起他來。
可那焦屍早已和木架子燒連在了一起,輕輕一碰,一片片焦黑的皮膚一碰就往下掉。
身邊有人禁不住害怕的驚呼了起來,有幾個人已經捂着嘴沖了出去,蹲在角落裡不住的幹嘔起來。
那是個什麼東西,簡直太惡心,太惡心了……
紀绮也已經走去了他的身邊蹲下,伸手壓在了紀恂的手上,輕輕道:“哥哥,别這樣。
”
紀恂飽含熱淚,憤憤的瞪了紀绮一眼,甩袖跑開了。
衆人已經讓開了一些,人群中隻有那個小娘子握着具焦屍的手,她輕輕的,輕輕的拂過他的手掌,順着他的手臂慢慢的往上。
那些焦黑的皮膚并沒有因為她是紀绮而停止掉落,黑漆漆的不知名的殘片散落了一地。
又琴強忍着胃裡的翻湧,蹲在她的身邊輕聲的安慰道:“小姐,人死不能複生,你要保重自己啊。
”
“沒關系,都沒關系的。
”她拍了拍她的腦袋,擠出個笑來,“又琴,沒有關系的。
”
“小姐。
”又琴忍不住嘤嘤的抽泣起來,“小姐真是太苦了,從小沒了夫人,現在有要成了孤兒,這以後可要怎麼辦啊。
”
身邊有人深深的歎息,感慨着這雙兒女的命運不濟,也有人好言相勸,讓他們趕緊去準備了後事。
紀绮被又琴扶着起身,對着衆人深深的施禮,道:“今日家中不幸走水,多謝各位鄰裡相助,之後的事情需要和哥哥商議了再定,麻煩各位,真的是非常感謝。
”
衆人連忙還禮,“哪裡哪裡,是小娘子樂善好施,我們是來還報的。
”
“是啊是啊,都是應該的,舉手之勞,小娘子莫要客氣了。
”
送走了衆人,兄妹兩坐在焦土堆上,倩萦還在照料着四哥兒,又琴則跑去找了韓蕭。
四周一片空寂,連風聲都嗚咽着輕聲劃過。
“爹呢?
”許久不說話的紀恂忽然開口。
紀绮聞言,轉過頭去看向了他,“哥哥在說什麼?
”
“我問你爹現在在哪兒?
”
紀恂的眼底一片清明,一整天的操累讓他颚上一片青茬,卻是那雙布滿皿絲的眼裡神采奕奕,笃信的問着話。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爹?
”紀绮也有些好奇,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焦屍。
“身高不對。
”他指了指身後,“就算燒成了焦炭,也不可能矮上怎麼一截。
”
“他是林掌櫃。
”紀绮歎了口氣,埋下了頭,“林夫人一直心存不滿,趁夜焚燒了林掌櫃的屍體。
毀屍是要吃了官司的,韓大哥便幫着她隐下了這件事。
”
“這……”紀恂愣怔了下,“這萬一要是……”
這要不是火災呢?
這也太冒險了。
紀绮搖了搖頭,“要不是火災,我也會讓他呈現假死的狀态,我隻是擔心昨天火勢太大,爹會反應不及,那就真的不好了。
”
“那如果……如果他沒來得及逃出去呢?
”
她憑什麼這麼肯定事情會照着她的劇本寫下去,萬一呢?
萬一呢!
“沒有萬一的。
”紀绮斜眼睇了他一眼,“生死攸關的事,爹會沒有分寸?
”
“那……”紀恂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看,這才問道:“爹現在在哪裡?
”
“在家裡。
”紀绮指了指下面。
他們籌劃着,準備了這麼久,在家裡挖了一個地道,裡頭藏了足夠的水,足夠的食物,就算藏上幾天都不是問題。
為了能讓紀老爺再悄無聲息的從地道裡出來,她特地讓韓蕭打造了一口特殊的棺材,棺材能從底下打開,屆時紀老爺隻需要爬進了棺材就能順利的從這紀家的家院裡脫身。
一切看似大膽,卻是最避人耳目的。
是,這種法子要讓尋常人去做,就算是給了千金他們也不願意。
可偏偏這個人是紀老爺,是錦衣衛的總旗,是見慣了屍體的鬼魅羅刹。
紀恂已經震驚的合不攏嘴,“這……這……”
他知道紀绮瞞着他讓韓蕭準備着什麼,後來他聽說需要置辦一處宅子,便連忙請纓,希望也可以參與到其中。
卻不知,其實其中還藏了這麼一個巨大的秘密。
太大膽了。
他不得不佩服了這個妹妹。
可是,他忽的又想起了個問題,“如果林掌櫃沒有被焚屍呢?
”
“哥哥。
”紀绮沉眸看着紀恂,好笑的問他,“箭在弦上,豈有不發之理?
你不要忘了,我們是做棺材在前,林掌櫃的事在後。
”
“你的意思是?
”紀恂抖了抖唇,沒敢繼續說下去。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正好是碰上了林掌櫃的事,不然,她一定會想了别的法子讓他爹看上去已經死了,甚至,去亂葬崗找一具無名屍來。
這……這不是要遭了天譴嗎?
紀绮已經看向了浩瀚的星空,“害怕嗎?
覺得我很可怕是嗎?
”
她自嘲的笑了笑,他們本就是在陰詭黑夜裡算計人生的謀士,在他們眼裡,這世上的事從來沒有對錯之分,隻有成或者不成。
今日的事對于她而言,是大功一件,但她也知道,知道了真相的紀恂會是怎麼看待了她。
她不是他原來的妹妹了,那個天真率性的紀绮早就已經死了。
“妹妹。
”紀恂忽的伸過了手來,一泓暖意直透心底,“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
以後沒有父母了,他紀恂能夠依靠的隻有這個妹妹,就算這個妹妹會要去了燕京,會離開了自己身邊,但她永遠會是自己的妹妹,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不論前途有多渺茫,不論她做過的事多驚心動魄,他都是自己的妹妹。